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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366)

这般看了一会儿,梁冰冰忽然感慨道:“余小仙和岳菱儿也就罢了,甜姐儿可惜了。”

旁人没听懂梁冰冰的意思,阿愁却是懂的。那余小仙和岳菱儿去年曾来过京城,甜姐儿却是从来没来过的,偏今年因着议亲的事,叫她没能参加这一年的选拔。

一个梳头老娘听了,便对梁冰冰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等过个几年,生了孩子,她就又能出来了。”

“诶!”另一个梳头娘子推了那人一把,笑道:“你这是咒她呢!她议亲的那家若能养活她,她以后就只需要忙着一家老小就好了,哪还用得着她再出来做工。”

梁冰冰撇着嘴道:“我就不懂了,女人干嘛非要靠男人养着……”

那梁冰冰的母亲梁娘子是行会里的老人儿,虽然今年她没有进京来参赛,可行会里来参赛的那些老人儿们都是跟梁娘子有交情的,且也都知道梁冰冰跟她母亲闹僵了的事儿。从广陵城一路过来,这些自认为是看着梁冰冰长大的梳头娘子们,可没少充着个长辈的模样教训她。偏那船上人多嘴杂,叫梁冰冰一时不好顶回去,这是找着机会发泄了。

果然,见某人要张嘴接话,梁冰冰颇有气势地一挥手,止住那人的话头道:“别又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大嫁人,那么我们当初干嘛那么费心巴力地辛苦学手艺?不如就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嫁人好了!”

阿愁不由斜眼看向梁冰冰——这算是女权思想的启蒙吗?

只听梁冰冰又道:“何况我看男人也未必就靠得住。比如我二姐夫,挣的那点工钱还不够他喝顿酒的,害得我二姐管了家里还得管家外,整天累个半死。何苦来哉!”

她的话顿时引起另一个梳头娘子的共鸣,拍着手应和道:“是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偏偏家里男人撑不起来,也只能我们自己撑起来了,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家里几个小崽子都饿死啊!”

能在这个以“男主外女主内”为主旋律的社会里成为一名“职业妇女”,这些梳头娘子们没一个不是因为家里男人养不起家室,或者家里没男人的。这话题顿时引得众梳头娘子们一阵同仇敌忾,纷纷抱怨着家里男人不顶事。

默默忍了一路的梁冰冰听着这些抱怨,顿时就得意了起来,笑道:“看看,我就说嫁人是吃亏的事嘛!我原也不指望别人养我,可我也不想白养着别人。如今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我干嘛还要嫁人?我又不是那贱驴子,非要给自己背上一个卸不下来的磨不可。”

这话,顿时噎得那些群情激愤的梳头娘子们一阵无语。

阿愁则忍不住扭头闷笑起来——原来梁冰冰不仅是个女权主义者,竟还是个不婚主义者。

梁冰冰的话,也只噎了那些梳头娘子们一下而已。略停顿了一息,便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笑骂道:“什么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不嫁人,将来等你老了,谁给你养老送终?等你躺在病床上,连个给你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梁冰冰一撇嘴,冷笑道:“大不了就让我病死在床上呗!如今我才十五岁,就算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死了,将来还有三十年好活。这三十年里,我原只要顾着自己就好,可若是嫁了人,我就得为那人洗衣做饭,养儿育女。若遇到个知好歹的也还罢了,若遇到个不知好歹的,挨打受骂不说,我一样还得出去做工。为了三十年后的一杯水,叫我白替人做三十年的苦工,我可不是个傻子嘛!”

阿愁忍不住就给笑出声儿来了。

那几位年长的梳头娘子则被梁冰冰这话激得一阵青筋暴跳,纷纷一人一句地教训着梁冰冰。

这场面,不由就叫阿愁联想起前世电视剧里那些逼婚的家长们来。

她那里看得热闹,那几位“家长”却在批判不动那油盐不进的梁冰冰后,忽然把枪口转向那看着就好欺负的阿愁和林巧儿,指着她们道:“你们可别学她那泼皮样儿!她那是猪油蒙了心,整个儿已经不知好歹了。”又强调道:“女人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不然将来都进不了祖坟!”

林巧儿假装羞涩地低头不语。

阿愁心里则是一阵腹诽。其实她早想好了,她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嫁人了。且不说她是不指望这一世再遇到另一个秦川,就算遇到了秦川本人,她也不想再嫁给他了。如果当年她能早些悔悟,就没有第二个十年里的痛苦了。如果秦川不是正好出现在那个关键的时候,她也不会有第三个十年里的挣扎。如今好不容易一事毕,换了另一世,她也该换种活法才是,可不能再那么没出息地限在那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里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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