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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378)

“你说过了,”她对着李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嘿嘿傻笑道:“你醉了,在说车轱辘话呢,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许是因为他的脸紧贴着她的脸,叫她看不清的缘故,忽然间,她竟想不起来,这个正对她说着话的人,到底是谁了。脑海里,来回闪现着两张脸,明明是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的脸,在混沌中忽然就这么融合了,叫她竟一时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了。

“真是怪了,”她抬手摸着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喃喃抱怨道:“明明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我总觉得你俩那么像呢?”说着,她又伸手摸了摸他那勒扣在她肋间的手指,道:“连抱着我的时候,手放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呢。”

李穆一怔,心头忽地升起一阵警觉。虽然他醉了,却依旧牢牢记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又不能说的。比如,他就记得很清楚,他在阿愁面前,是有个天大的秘密必需要守着的……

他走神间,就只见阿愁低头拨弄着他勒在她腰间的手,喃喃又道:“其实你只要温柔一点,不要总是仗着我喜欢你就指使我,还吓唬我,我也不至于不敢告诉你我的想法了。”

蓦地,李穆浑身一震,然后便只觉得胸口一涩。他忽地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半晌才闷闷地道了句:“对不起。”

这会儿,他俩都坐在罗汉榻上。阿愁到现在也没怎么长个儿,李穆却明显比两年前要高了有半个头。他这么抱着她时,竟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他的怀里一般。

他想,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抱过她了呢。然后他就记起来了,那果然已经很久了,久到都已经过了一世了。

就如香草和兰儿所说的那样,京城水深。自头一回被人灌醉后,李穆就知道,和前世一样,他没办法一直保证自己永远不被人灌醉,但他能照着前世在秦家所受的训练那样,给自己建立起一道警戒线——有些词,是禁忌词。不管他如何醉死,只要那些字眼一被触动,便是触动了警铃。便如这“过了一世”四个字。

思绪触及到这几个禁忌的字眼,心理暗示顿时起了作用。李穆脑海里最后残存的一点酒意,便这么彻底地消退了下去。

于是,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人,感觉到她此刻的温驯,以及……面对阿愁时,因他不自觉地放松而泄漏出去的那些醉言醉语……

顿时,他下意识里更加用力收紧了手臂,脑海里则在飞速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些醉话。

想到他好像有一两次露出了马脚,他心头不由一沉。

他微微松开一些怀抱,低头悄悄看向阿愁。

就只见阿愁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前,竟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阿愁?”他轻声叫道。

“嗯……”

阿愁呢喃应着,显然已经半迷糊了。

“阿愁啊……”

他叹息着,心里不禁一阵愁肠百结。刚才他跟她约法三章时,头一条提的就是彼此不能有秘密,偏偏转眼就叫她发现他瞒着她这么大一个秘密……若她又生气了,狠了心肠再不肯理他,他该怎么办呢?

在他的愁肠百结中,阿愁只迷迷糊糊地又应了一声:“嗯?”

他无奈了:“阿愁……”

“说呀!”阿愁有些恼了,抬起眼,瞪着他抱怨道:“不是说有话要问我的吗?还特特要我等你回来。我等得困死了,你倒是说呀!”

若不是她的眼神整个都是涣散的,只听着她这伶俐的口齿,就再没一个人会怀疑,她这会儿其实已经陷入半昏睡状态了。

她这模样,李穆倒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小时候的秋阳极爱赖床,偏偏秋阳奶奶管她管得严,每回叫她起床就跟拉警报一般,若是听不到她清醒的回答,她奶奶就会不依不饶地一声又一声叫着她的名字,直到她完全清醒为止。于是,秋阳便锻炼出了一种绝技——她可以以极清醒的口吻跟她奶奶正常对答着,可其实她整个人都依旧是处于睡眠状态中。

自然,这种状态下跟人对答的话,醒来后的她是一个字也不可能记得的……

看着她那笼着睡意的眼,李穆忍不住微笑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记忆里秋阳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竟渐渐变成了如今阿愁的这张脸。

他抬头看了看静谧的室内,然后一低头,将唇贴在阿愁那宽宽的大脑门上。

等他抬起头来,便只见阿愁正大睁着眼,似努力要把那双细眯眼儿给瞪成杏仁状一般,偏眼眸依旧是迷离的,显然还在跟睡意作着斗争。

“睡吧。”李穆温柔一笑,伸手盖在她的眼上。

掌心里,阿愁那短短的睫羽如蝴蝶翅膀般轻颤了一下,就这么顺服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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