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梳头娘子(40)

做着秋阳时,阿愁其实很不喜欢吃这种杂七杂八的杂粮粥,如今被饿得两眼发绿的她,则也跟慈幼院里的孩子们一样,忍不住咽着口水巴望起那香喷喷的“腊八节”来。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她竟没能吃到这一顿腊八粥。

腊月初八那天,因为他们要出去吃腊八粥,掌院便省下了他们的早饭。当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阿愁带着满腹的期望,和同样兴奋着的小伙伴们排好队形,正要出发时,却是忽然跑过来一个“狗腿子”,对阿愁宣称,鲍大娘叫她。

若是掌院来叫人,倒有一半的可能是有人来相看养子养娘的;管院娘子叫人,则十有八-九是逮到她犯了什么错,这是要挨罚了。

阿秀正幸灾乐祸地嘲着阿愁时,那“狗腿子”则冷笑着又点了她的名。

顿时,阿秀的脸色也变了。

二人磨磨蹭蹭来到前厅,就只见老龅牙正端着个架式,坐在上首装模作样地品着一盏茶。“狗腿子”桔子则阴着一张脸站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只茶盘,显然是对老龅牙竟在这个紧要关头指派她活计,耽误她出去吃腊八粥的行为很是不满。

在老龅牙的对面,那客席上坐着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妇人。

阿愁进门的头一眼,便看到这妇人头上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那扎束得紧紧的发式,看得阿愁忍不住替她的头皮一阵生疼。

妇人挺直着腰板,双手沉稳地交叠在膝上。她身上穿着一件亮闪闪的黑绸衣裳,那面料的质感不禁叫阿愁联想起苗族的亮布。硬而挺刮的衣料,衬得妇人的腰板更为板直,也叫人一眼就注意到她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

这妇人生着一张容长脸型,肌肤白净,鼻梁上略有几点雀斑。脸上虽施了一层薄薄的香粉,却并没有点唇,也没有勾画眉眼。耳朵上饰着枚简洁的银丁香,发髻上插着的,也是一根朴素的银簪。

搜寻着原本那个阿愁的记忆,阿愁觉得,从这妇人的打扮来看,她应该是个寡妇。

就在阿愁偷偷打量着那个妇人时,那妇人也在默默观察着她和阿秀。

半晌,老龅牙才装腔作势地放下茶盏,对客座上的妇人笑道:“领养一事,本该掌院亲自过问才是。只因今儿是腊八节,再没想到城里那些有名望的人家,竟是从大王起,一家家都想着我们院里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因蒙着各方高义,我们掌院不得不一一登门道谢,所以此刻并不在院中。倒是怠慢了贵客。”

她假惺惺地冲着那妇人一欠身,抬手指着阿秀和阿愁道:“以贵客的要求,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极为合适,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阿愁不由和阿秀对了个眼。她二人都再没想到,叫她们来,居然不是受罚,而是有人想要认养养娘的!

那妇人看起来并不是个多话的。她只沉默地打量着阿愁和阿秀,半晌,才站起身来,向鲍大娘问了声:“我可不可以……”

鲍大娘知道她这是想要就近看清楚阿愁和阿秀,便点了点头,道了声“请便”。

妇人走到阿愁和阿秀的面前,先是轮流把她二人的相貌身材打量了一遍,然后转到她俩的背后,却是不知道在看什么,半天也没有转到前面来。

阿愁到底是两世为人,只沉稳地站着,阿秀则忍不住悄悄侧了一下头,想往身后偷看过去。

片刻后,那妇人走到她二人面前,问着她俩道:“你俩这头发,都是自己梳的?”

阿秀抢着答道:“是。”

阿愁顿了顿,也跟着答了声“是”。

妇人点了点头,又问了她俩的年纪,会些什么,以及什么时候来慈幼院的,再问着之前的家人情况。

阿秀是三四岁时被人遗弃在慈善局侧门边上那只弃婴箱里的,身世倒没什么有疑问的地方,可阿愁就不同了。她犹豫了一下才答道:“不记得家人了。”

老龅牙听了,却是这才想起她那离奇的身世,便呵呵一笑,拿她那段经历当八卦宣扬了起来。

“这孩子,”她道,“就是那年官府从人贩子那里起获的几个孩子中的一个。因她家人一直没来把她领回去,如今她也算得是个无主的。”

妇人听了,眉头不由一皱,道:“若是我领了她,回头她家人又找来,这该如何算?”

“您且放心吧,”鲍大娘笑道,“因那案子牵连到汾阳公主府上,叫咱大唐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父母肯定也早听到消息了。若还想要她,只怕早像别人家里那样找来领了她回去,可直到至今都没人来领,那肯定就是不要了。想也是,经了人贩子的手,谁能说得这孩子没跟那些人学坏了?便是她品性没变,单只她是个姑娘家,又有谁能保证得了她的清白……”

上一篇:吉光片羽 下一篇:虎妻兔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