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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54)

此时日头已经升上了中天,近午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缝,于阿愁的脚前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阿愁注意到,虽然她脚下的木制地板看起来有些不太平整,却是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像是有人曾用布细心擦拭过每一个角落一般。

而,和这洁净的地面一比,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的脚,就显得有些让人不忍目睹了……

之前她刻意于脑海里屏蔽了有关虱子和跳蚤的事,如今这般一对比,却是跟按下了一个复位键一般,叫她竟是一刻也忍不下身上的腌脏了。这会儿别说莫娘子不许她动,只单看着这干净整洁的房间,阿愁自己也不忍心弄脏了人家的屋子。

她乖乖等着莫娘子回来时,楼下传来一阵开门的动静。她原以为是莫娘子回来了,可听着西厢里那个老妇人跟人招呼的声音,她才知道并不是。

楼下,老妇人跟进门之人的交谈声,忽然诡异地降了几度音调。都不用动脑子,阿愁就能猜到,那老太太应该是在跟人通报着莫娘子带了个陌生小孩回来的事。

虽然莫娘子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到家了”,阿愁却觉得,这里显然只是莫娘子租住的房屋,她绝非屋主。至于周围的这些邻居,就目前观察所得,阿愁觉得,他们应该同样也都是些租住户。

就是说,这里应该是个大杂院了……不,比起七十二家房客来,这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到二十间的屋子,大概也只能算作是个“小杂院”……

她这般于心里吐着槽时,楼下的院门再次响了一声。

正嘀嘀咕咕降着声调说话的老妇人和那不知名的住户的声音蓦地一顿。只瞬息间,那声音便恢复了热情和张扬,一个招呼着“阿莫回来了”,另一个则道:“这么重的铜壶,叫我家里的帮你提上去吧。”

莫娘子笑着谢绝了对方的提议,然后缓慢地上了楼。

进了屋,见阿愁仍以她离开时的姿势,四处不靠地立在墙角里,莫娘子满意地抹了抹额上的汗,一边将那铜壶里的热水倒进那只木盆里,一边吩咐着阿愁:“脱衣裳。”

阿愁愣了愣,忙道:“我,我自己会洗……”

莫娘子只抬头看她一眼,那嫌弃的眼色,立时便把阿愁的话尾给看进了肚子里。

于是,除了某些“特殊时刻”,自六岁起就一个人洗澡的秋阳,却是不得不被人侍候着洗了一回澡……

那莫娘子往洗澡水里倒了一些不知名的药末子,把阿愁泡进那药水里之后,又以细齿蔑梳沾着某种带着醋味的药膏子给阿愁细细蔑过三遍头发,再过了三次水,然后拿一块丝瓜络子,以一种恨不能直接刨下她一层皮的力道,在阿愁身上一阵狠搓。等洗完了澡,阿愁觉得自己身上的皮居然没破,简直就是一种奇迹。直到这时,那一路上连手都不肯长时间碰她的莫娘子,才满意地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抱着她进了那屏风后面。

阿愁这才发现,刚才莫娘子于屏风后的一阵窸窸窣窣,原来是在那脚榻上布置了一套被褥。

将阿愁放置在脚榻上,又用被褥裹严了她,莫娘子交待了一声:“坐着别动。”便转身出了屏风。

裹着被褥,阿愁这才注意到,莫娘子的这张架子床,可真是张“架子床”。那床板原来是由两张长凳架着的,她远远看着以为是床架的,其实是床的四只角里各绑着一根竹竿。那竹竿上,系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枣红色帐幔。帐幔下的被褥虽也同样洗得发白,却都是干干净净,且叠得整整齐齐。

看着那顶虽然洗得发了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是枣红色的帐幔。阿愁不禁一阵疑惑。看莫娘子的打扮,她原以为她应该是个寡妇的,可寡妇不是应该忌用红色吗?

抑或者,莫娘子……是个风流寡妇?!

阿愁赶紧于心里冲着自己一阵摇头。以莫娘子的作风,她宁愿相信莫娘子是穷得没钱换掉这帐幔,也不相信她会沾上“风流”二字。

说到“穷”字,阿愁不禁有些怀疑,莫娘子于那炭盆里放的助燃泥状物,不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干牛粪。虽然据说干牛粪燃烧起来无烟无味,可时间长了,阿愁依旧觉得眼睛有些被熏得难受。也难怪这会儿南边和西边的窗户都被莫娘子开了一道缝隙。

她坐在脚榻上胡思乱想时,莫娘子已经于屏风外收拾了澡盆,又探头进来,再次命令着她“不许乱动”后,便提着那大铜壶又出去了。

屋里再次只剩下阿愁一个。于是,无聊中的她不免又是一阵东张西望。

因窗下传来有人问候莫娘子的声音,阿愁便从脚榻上站起身来,借着梳妆台前的圆凳子,撑着那梳妆台往西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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