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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拢天下,殇曲悠悠(10)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大夫说无妨,将养着就快好了。”伊墨随口胡诌,被旁边那人瞪得冷汗涔涔。

“那就好,”伊砚长呼口气,想了想又道:“长姐,前几日春意楼的事你可知晓?”

伊墨拧眉,淡定问:“何事?”

伊砚在那端沉默片刻,继而笑言道:“寻常事罢了,长姐首要养好身体。今日朝堂上还提及长姐了。”

伊墨心头一跳,暗叫不好,“提及我?”

“是。兵部尚书刘大人说起军需,说起雁门关之战,便提到长姐。之后不知何人提起几日前京中春意楼被砸……”话语到此戛然而止。

姐弟俩各自沉默。

“凡是涉及我的,无论朝堂内外,你勿要强出头。”伊墨紧张注视着屏风上那抹投影,“就到此吧。若无要事,不必来此。”伊墨总有预感,自她回京述职以来的日子,围绕她的风波不断,春意楼不正是前车之鉴吗?

伊砚与她心意相通,仔细嘱咐几句,就此告别。

“砚儿!”伊墨在他踏出门前将其叫住,“为人处世,不可显露太过,如此方能长久。”

伊砚郑重应下。随即开门声起,房中沉寂。

月岚心有所悟:这人倒不算太呆,还是个讲事理懂进退的。她此番暗叹着,忽听那人问起:“府中一切可好?”

在场不过二人,月岚稍一迟疑,便也知晓她所问何处,支支吾吾答:“大抵如此。”

伊墨不免诧异,“可有难处?我能否帮上忙?”

“无妨的。”想了想怕自家小姐怪罪,月岚急忙改口:“奴婢先回府去,将军请先休息吧。”说完匆匆施礼、溜出门去。

不是刚起么?伊墨眺望窗外,日头正好,内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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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在街头漫步,兴致寥寥,路过济世堂时,不自觉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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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岚匆匆赶回学士府,入门时正巧望见月灵在收药箱,一把拉过她,“正要找你呢,快随我去瞧瞧!”

“瞧什么?”月灵茫然。

月岚瞥一眼自家小姐端杯饮茶的恬淡模样,附耳过去悄声道:“咱姑爷。”

月灵了然,同样去偷瞄她家小姐神情。

司马梓即刻放下茶杯,抬眼一瞥,又从那两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探出什么,半是羞恼半是嗔怒,“妄议什么,还不去忙?”

看小姐的反应想来是听到了,月灵俩对视一笑,赶忙退出门去。

出府之前,月灵闪到门房里,取出一包什么物什,当下吸引月岚凑过去追问:“这是何物?”

“安神香,本就是将军之物。”

月岚仔细回忆着,估摸应该是将军遇袭小姐受伤那晚遗留在府上的,现下置身街上,机敏地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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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俩人轻车熟路地踏进将军府后院,总算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后院太寂静了些……虽说这位将军,因身世秘密和成长经历之故,平日里不喜旁人近身,但这心腹之地,府内护卫总要巡逻罢?

正疑惑着,月岚敲门得了许可,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与月灵前后脚进房。

绕过屏风,步入内室,心中迷惑顿时消散。

屋内原有二人。床边一女子端药碗执汤匙,举到倚靠床头仅着单衣的人面前。画面就此定格。

莫惜一副“你不喝我就等到你喝”的决然表情,对来人恍若未闻。

伊墨拗不过她,吞下一口汤药,招呼起来人,顺势将药碗置于一旁,对来人满是歉意道:“现下多有不便,怠慢两位姑娘。”

二人连连摇头。视线掠过尚有余温的药碗,月灵向前一步,“看将军气色不足,可否容月灵为您切脉?”

“多谢。”望一眼去而复返的月岚,对她好意已了然。既然客人好意登门,哪有拒绝的道理?伊墨爽快应下,在心中悄然多记下一笔司马家的恩情。

莫惜蓦然起身,立于一旁。

月岚将香料交还给莫惜并说明原委,在眼前女子淡淡道谢接过纸包时,眼尖道:“莫姑娘这手腕是?”

屋中几人一并望过去。莫惜抚平衣袖,浅笑,“多谢关心,不过是意外擦伤。”

月灵沉思不语,猝然转头,望见对面人眉间聚有隐忧,月灵在心中轻叹,眼前这位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确是推心置腹,否则脉象也不至于陡然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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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将军府,回程路上,二人各怀心事。而这纠结一路的心事自是瞒不过府中那位精明人。

“如何?”司马梓立在内院翘首以盼,待她们身形一现就快步迎上来。

二人一点头一摇头。

“究竟如何?”司马梓蹙眉盯紧愁眉苦脸的月岚。

月灵答:“小姐放心,将军不过是急火攻心加之梦魇缠身,并无大碍。”

司马梓神色未缓,“怎会如此?”

“无非是心有牵挂,”月岚不满地插话道:“就不知是挂念谁了。”

月灵无奈地望她一眼,对司马梓轻轻摇头。

司马梓与月灵两相对视后,心下了然,另寻由头遣月岚去侍郎府,单留下月灵,等只她二人在场时,不掩饰眉间忧虑,直言:“月岚为何置气?”

“许是因莫姑娘……”月灵将自己的猜度、那碗分量中正的汤药、以及莫惜手上的明显淤青种种细细说与她家小姐,“将军身份特殊,那药想来就是莫姑娘开的,奴婢近前细看过,方子精准……而莫姑娘腕处的伤,不似她所言的擦伤,倒像是外力所致,”月灵顿了顿,“而且那伤是近来新添的。”

霎时花容变色,司马梓稳下心神,示意月灵进门去说。

随司马梓到房门口,月灵谨慎张望了院中四下无人,轻巧地入门转身。

凝眉思索后,司马梓心中有数,紧缩的眉间刹那间开阔,回身望向月灵,神色归于平静,“这件事就此作罢,将军府不必再遣人去。你也是。”噤声片刻,似是做出重大决定,“此前你说那药丸中缺少的几味,如今可有下落?”

月灵叹息,“还差一味雪莲。”

“是生于极寒之地的雪莲花?”

月灵定定颔首,“以雪莲花入药,清热解毒。”

沉吟过后,司马梓慎重握住月灵的手,“灵儿,眼下京中左右无事,恐怕要你亲自去一趟我才安心,寻药还需尽快,至多半载,京中恐有变数。”一袭惊闻,司马梓说得面不改色,甚至唇角有浅浅翘起。

月灵霎时慌神,“小姐,您当真决定了?”

司马梓回以安抚一笑,“你且宽心……再者说,眼下,这是最直接的法子。”

月灵反握住司马梓的手,苦苦哀求,“可是小姐,总会有合适法子的!您这法子太过凶险,若是定下,就再无回头路了!”

司马梓昂首,轻叹声无奈,“我的命途,或许六年前,或许更早前,就定了罢。”

月灵,在头脑混沌间,蓦然想起个人来,那人,想来会是小姐最深的记挂吧?咬咬牙,道出句必定会令她家小姐锥心刻骨的伤句,

“小姐,那将军呢?您可想过她吗?”

司马梓淡漠平稳的眼波刹那间震荡不安,直直望着月灵,而空灵的眼神又似乎黯然,瓢泊向更远处去。

月灵心有不忍,行礼后静默退身。

她与月岚自幼入府陪伴小姐,到如今已近廿载,关于她家小姐的心思,今时不同往日,月灵不敢妄言全猜透,总也是通晓几分的。她家小姐虽说心思细腻,对她二人却是知心相待。月灵感念小姐的真心,患难与共本是应当,如今,第一次违逆小姐心思,竟不惜搬出小姐心头纠缠。

只盼小姐安好。月灵顿步于回廊间,循着浅淡芬芳望去,目光恰好瞥见院中花窗下一株海棠,与满园春意相比,退居角落孤零零的一棵显得单薄许多,可那株海棠今夏也最喜人。

月灵低头笑笑,轻叹世事总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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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灵出城寻药奔波大半日,回府时已月挂柳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