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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拢天下,殇曲悠悠(39)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现下,便是她想模仿伊墨练练剑法,都寻不到兵器!

霍地拉开门,隐怒的“伊公子”前脚跨出门槛,眼前一道白光乍现。脚步一顿,转身关门。

“伊墨”不动声色地在小院里围着一棵老槐树转过几圈,似突然起意,利索地攀上树。

萧婧依靠坐在密集躯干上,借由层层叠叠的密实枝叶,探头向外张望。

她在这优哉游哉,果然就有人待不住了。就见南边前屋屋檐上有人探头探脑。

黑云压城,疾风乍起。随手扯断一截细枝,扯了几片叶子在手,朝目光所及扭腕掷出。

狂风裹挟了那声惨叫,那不安分的脑洞和恶狠狠的神色倒没漏过树中藏身人的注意。

萧婧依翩然落地。摆弄几下手中的断枝,猛地刺出,闪过无数次旁观所见的伊墨的剑招,挑刺、转身、空翻、俯刺,且不论力道,动作学了有九分像。她的武功不在伊墨之下,仿个动作倒是不难。

院里的人潜心练剑,梁上君子却是分秒之间难捱得紧。

萧婧依隔着出剑嘶鸣声与呜咽风声,留意檐上的动静,似乎听到一阵响动,猜度是莫名受伤的贼人下去上药了。

·

伊墨从阶下囚摇身一变为四当家,变的不止吃喝待遇,回“牢房”的路上,就被人引到一座靠近大帐的宽敞营帐去。

难得睡个清闲午觉。虽然行军经历铸造她的高度警惕,对帐外或远或近的声响俱有感应,但如此安眠已属难得。上回还是多日前在山腰的农家借宿……

蓦然睁开眼,想起那对姐妹,联系起这座寨子,脑中懵怔。

继纷繁的马蹄声过后,爆发出一阵欢呼。伊墨知晓,是全寨子捕猎归来,准备架火烤肉大快朵颐了。她整理了装束,掀帘出门,入眼的便是如此。

还不等她去寻,景懿已经大步而来。

“景兄。”伊墨抱拳,还如江湖般行礼。

景懿拧眉,自顾自地说:“你该叫我大哥才是……我就喊你妹子了!”

伊墨还犯不着为个称呼与人起争执,点头应下:“大哥。”

伊墨眼眸低垂,没瞧见景懿蓦然点亮的眼。

“今日收获颇丰,兄弟们在准备生火,走,大哥带你去尝尝鲜!”景懿上前,急于向伊墨伸出的手被当事人悄然避开,伊墨退而解释道:“多谢大哥。我倒不饿,兄弟们尽兴便是,无需管我。”

景懿半晌收回悬空的手,举到嘴边,掩饰性地握拳轻咳一声,“既如此,你歇着罢,等肉烤熟,我差人送来。”

伊墨简单道了谢,送走景懿,转身拦住抱着柴火匆匆忙忙的人,简要问过登山路径,兀自登山而去。

☆、官匪

山顶愁雾浓重,女子独坐月下,缄默疏离。月纱盈透干练的身姿,淡薄恍若出世。

景懿走到她身侧,盘膝而坐。伊墨未动,举目眺望,一瓷碗端到跟前。

“多谢。”伊墨浅笑,正要拒绝,碗被人塞到掌心中。“入乡随俗,何不如尝尝我蜀地特色。”

伊墨仰头,睥睨之意蓦然倾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何不同。”

景懿盯了她半晌,轻轻笑起,“有一句话,出自我一介草莽之口,姑娘怕是不会信。”

激将!伊墨斜瞥过去,挑了挑眉,满目傲然,“景兄说笑了,还请直言。”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景懿敛了笑,从腰际摸出皮质酒囊,拔出塞子,仰头隔空灌下一大口,回望她,滚过酒液的下颌和衣襟理也不理,“还有一句话,或许更适合你。”

伊墨瞳孔一缩,眼神化作尖利的钩子,倒挂他身上。

“将在外……”

闻之大骇,她猛然起身,切齿握拳,如临大敌,“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见,草莽闲人。”他不动声色地又饮一口。

伊墨将软剑取出。尖锐的剑鸣震慑耳畔,他扭回头,伸手搭上她紧绷的腕,轻轻下压,“你坐下,食不果腹还有力气打架?”她冷冷的目光比寒夜逼人,他清清嗓子,“你先坐。我细说与你。”

“你是什么人?”伊墨的关注转移到景懿此人,沉声质问,“早知我身份,扣押官差滥用私刑、强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你的前情该去牢里说了!”

他转回头去,视线扫过缥缈山间的星点灯火,声色消沉,“即便是十恶不赦的逆贼,官府老爷总也给过辩白的机会吧?”

坦然相对倒是比她假想快上许多!伊墨冷哼,剑尖直指他喉咙,“占山为王为祸一方,欺压良善,这可是你的自白?”

手上施力,侧转身子直面她和她的刃,景懿脸上挂回淡漠无谓的笑,“你若动手,与那些耀武扬威的假面蛀虫无甚不同。”

伊墨死死盯着他,直到眼底生涩,缓平心事,原地坐下,指着他的剑并未放下,“我敬你心直坦荡。此中内情,还望告知。”

这人不禁逗。她说他胸怀坦荡,他也看她是敢爱敢恨的耿直人,景懿举起酒囊,隔开她的剑,幽幽开口:“我这山寨兄弟,莫不是趟过牢狱跨过死生的。当日建这寨子,只为寻些志同道合之人,相互倚靠。”

为匪为冦还讲求志同道合?荒谬。伊墨忍着怒意听他继续。

他轻笑一声,不知是笑她质疑神情或许笑自己,“我知你背负逃兵恶名,你可知被遣返回乡的兵士心情?”

遣人回乡,军队中并不少见,那些人必定是重伤在身难当重任的,不再适合战场,对他绕弯子流露不耐,伊墨敛眉逼视于他,“你的兄弟中有这样的?遭受冷眼,心生怨恨,就此聚集,占山为冦,与朝廷作对?”

他沉默过,回望她,笑开,“你既问了,我便一一告知。被遣送回乡的并非我的兄弟。”伊墨心生讶异。而眼前的他脸颊绷紧,隐含怒意,眸底生寒。

“是我。”

她放下剑,直觉其中有隐情,静默直视于他。

他仰头,发泄似地连吞几口,囊中羞涩,随手撇远。

伊墨见识过他的身手胆量,若他效力军中,几年擢升为将无疑,爱才之心萌生,急着问:“你去往何处参军?”

男子漠然,神情冷肃,“潼关。”

惊愕之色溢于言表,“什么时候?”

男子不屑地嗤笑,手撑在地,斜视天边,“回乡已有十年。”

伊墨默然,她本当是将领识人不明,听他说是北境潼关,又当自己职责疏漏,没想到……

十年前,北境军权集中在李胜将军手上。

大帅……伊墨仰头,将疑惑投向夜空。

相邻坐在山崖边,身侧男声缓缓道来:

“承蒙母亲教导,我自小跟着义父习武,诗文懂得不多,向往武穆将军的事迹,求着娘在背后刺字,立志成为一代名将……十四那年,拜别义父与母亲,北上潼关。”

本朝征兵令勒令必须是十六岁以上男子。她当兵那年,刚满十六。如此说来,景懿并非是朝廷征兵,而是自请入伍,太过年少,难怪大帅不收。

淡淡瞥她一眼,瞧出她的所想,他轻哼,“若是直接推拒就罢了!看过我的路引,问过我的家事,前几日尽心抚慰,一夕间下令遣返!”他转过头来,压制许久,眼中忿恨难掩。

伊墨听过他的故事,做不到感同身受,实实在在地迸发相近之意。而他缓过许久,一道子规夜啼划过,继续回忆回乡后的事。

他母亲怒其不争,一夕病倒,赌气将他赶出家门。景懿心气难平,就在家门外的卧虎山招兵买马、安定下来……

“我招的都是江湖失意人,干的是济世安民的事。”他冷冷地瞥他,毫不退步,“希望你并非是不察之人。”

伊墨挑眉,嘴角浅浅浮起,“景兄还请明示。”

·

萧婧依推拒了晚膳宴请,之前传了膳食到小院,等人退下,不禁嗤笑:晚膳还真是敷衍,一凉菜一热菜一粥一馒头,半点荤腥都没有。老狐狸终于耐不住露出奸诈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