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声镣铐(5)【CP完结】

作者: 正弦倒数 阅读记录

彭筱烟最后给了江帆一眼,跟人说,把这人给我好好看着。

一下子这房涌入好几个彪形大汉,江帆咂摸着彭筱烟那个动作腔调,感觉自己回到了封建旧时代。再咂摸,又觉得自己非出去不可。

阮祎的屁股坐没五分钟就弹起来了,跟沙发上有图钉似的。

“我姐姐呢?我姐怎么还不下来呀,等会我眼泪都挤不出来了。”他抱着一杯路上买的奶茶边嘬边问,一副年轻人特有的心急火燎样儿。

厨娘年纪大了,作风老派,看不得这样的,可无奈又不得不看,慢吞吞开口:“小少爷,别总骗筱烟。”

阮祎不以为然:“您放心吧,她一准儿上不了我的套,我就是心里憋屈……”

拖鞋“踏踏”踩在木质楼梯上,阮祎先看见扶手上一只白嫩的做了美甲的手,心想他表姐真行,真真切切精致到了指甲盖。

“嚯,谁敢让您憋屈啊?”

彭筱烟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阮祎蹿得老高的气焰,就这么跟着一截一截地灭。他缩着脖子,像个小鹌鹑,一时悲从中来。

未语泪先流。

“贺品安把我赶出来了,哇呀!贺品安他赶我出门!”

楼上楼下全是大佛。

彭筱烟让他哭得头皮发麻,血压跟着那把“呜哇呜哇”的嗓子一路飙升。

“这事儿稀奇吗?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呜哇呜哇。

“贺品安他不是人啊!”阮祎也不介意他姐姐乱站队,打着哭嗝骂,骂完擦擦眼睛,不忘正事,“美丽优雅的彭筱烟女士啊,暂且让您年仅二十一岁的可怜弟弟住进您舒适宽敞的大别墅吧。”

阮祎正发愁自己干涩的眼睛挤不出水,二楼忽然“丁零当啷”一阵响,吓得他以为他姐请了拆迁队来。

“出去——让我出去——”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阮祎登时换了张八卦脸,“好哇表姐,你家里藏男人!我要告诉姑姑!”

刚还蔫儿巴得不行,这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彭筱烟眼睛还没跟上,阮祎就跨上楼梯了。

客房忽然呜啦啦挤出一堆人,把阮祎吓退了半步。江帆那条白在一片黑里十分扎眼。

阮祎站在原地两手并用搓眼睛。

“江帆……学长?”

名是叫对了,可这人江帆不认识。

原来“弟弟”说的不是杜君棠。

江帆满脑子浆糊,搅和半天,直等到看见后上来的彭筱烟那张锅底一般黑的脸才略略清明。

管什么认不认识呢!不认识也得认识!留下来要紧!

“啊……学弟呀!快、快进来叙叙旧。”江帆把着阮祎的手就往屋里带,跟待自己家似的,无辜的小圆一众卡在门外,不敢拉人,不敢开腔。

彭筱烟跟着进去,反手摔上了门,摔得保镖们直跟着揪心。

“江帆!干嘛啊你?”隔着门板,保镖们都能听见硬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大老板的喊叫。

一刹沉静。像是积郁已久,那些沉在乌云上汹涌的水汽,一朝落下。

“他忘了你,你在我这儿赖着有什么用?他不会来的,知道吗?你见不着他!别在我这儿费功夫了……”

门里,雷雨交加。江帆松开抓着阮祎的手,蓦地定住脚步,回头却缓慢。他垂着头,像个无计可施的倒霉蛋,“我知道——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他沙哑地吼叫回去,“我还能怎么办?”

他怂着肩膀,攥紧拳头,一副戒备的模样,倔强道:“我撑到今天,走到这里,谁也赶不走我……你不行,他也不行。”

彭筱烟看着眼前的傻小子,忽的觉得自己手脚发凉,心乱如麻。

她果然还是无能为力。七年前和七年后,岁月涌动下的礁石分明裸露,危险又凶猛地矗立一方,任谁都要拼命避开——可发生过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无论多少年过去,多少四季轮转,总有人愿意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南墙。

他和他都是,都是一样的傻子。

阮祎夹在二人中间,再蠢也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未及多想,他姐就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出去,让门口的去我办公桌上取文件。”

他乖乖去了,好奇心让他多看了两眼文件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家公司的入职表。

阮祎他家是跟着他姑姑一起做医药的,他眼熟那个公司名,应该是他表姐在杜家那位竹马近些年搞起来的,规模不小。

阮祎不敢进门了。文件是小圆递进去的。他站在门口,看见彭筱烟将那张入职表甩给了江帆。

“拿走,别烦我了。”

“总要过他那关的……成不成我没法保证。”彭筱烟疲惫地撩了一把稍长的刘海,她鲜见地犹豫了,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如果他要你,你就留下,他不要你……你也别再招惹他了。”

“他确确实实,已经把你忘了。”

第06章

江帆在落地镜前站得笔直,铅灰色的西装衬得他很精神,镜中的他正垂眸专注地扣着袖扣。

一切收拾停当,他遥遥地望着那边的自己,从头发丝审视到擦得发亮的皮鞋尖,沉默不语。

恍惚,是为即将要奔赴的下一刻恍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一如曾经,他身穿校服,第一次找上那个人的时候。

他好像总在做豪赌。

江帆拿着彭筱烟给的文件,一路畅通,人力资源部直接将他登记了。可没一会,总裁办公室就传下话,叫他上去。

引路的年轻女士送他送到门口。欠身,替他拧开门把手。

杜君棠端坐在老板椅上接电话,另只手掰开眼镜腿,架上鼻梁。

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修长的手指,木质装修特有的温度,和过高的屋顶。一切都让江帆感到目眩。大门就这样在身后合上了。

江帆捏着简历,无措地站在原地。

和电话那边简单应答了几轮,杜君棠终于从纷繁中抬起头,遥远又寡淡地看了他一眼。

和看其他任何人没有差别。

低温来自数千米外的高空,可是弥足珍贵。

那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像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可口中谈的又是另一桩生意。

江帆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想迎过去,他想迈一步出去,可每一寸自己都在退却。一口气吐出去,一口气再屏住,他站不住,连脊骨都忍不住弯折。

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太久,可他再逢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修筑的城堡顷刻土崩瓦解,再穷途末路。

他知道,他明知道。可他还要来。

“江帆。”

眉眼,鼻梁,脖颈,指尖。

镜片后不可一世的目光。

短暂的呼唤。

他怎么能拒绝他。

他像受了蛊惑,一步步走向杜君棠的办公桌,把自己的简历递了过去。

江帆预想过的所有问题,杜君棠一个也没问。可他听纸页缓慢翻动,四周寂静无声,那个人似乎没有敷衍。

半晌,简历被朝前推了几公分。杜君棠指着“伦敦国王学院工商管理硕士”那一栏,问他:“应聘保镖?”

他抬眼时目光里有戒备,毫不掩饰的戒备。该是记得江帆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被扔下车的倒霉蛋。

江帆站在原地,像被老师问话。他无端慌乱起来,喉头鼓动,不雅地用袖口蹭了蹭鼻尖那层汗,朝杜君棠做了个翻页的手势。

散打六年,散打冠军两届,驾龄五年,辅修过法律。

江帆垂头。他极少从这个角度看杜君棠,在漫长的等待里,他看着杜君棠的食指在纸面一点点挪动。

那份漫长,使得他的大脑满满当当。这一幕和他过去数年幻想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他连解决预案都没想过。他只能等待。

他静默地想。他想到繁茂的香樟树下,他坐在杜君棠的脚边,偷看穿着校服的杜君棠,杜君棠把笔记本扣在他脸上。他想到光影斑驳的客厅,杜君棠将他按倒在地板上,在湿湿热热的吻里说喜欢他,哀求他,学长,记着我,你要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