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 舍(6)
台下有观念陈腐者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真恶心！”“同性恋吗，真想不通。”“我早就从校领导那里知道了一些，不过他们不让说！”
“别说了……”洛颜祈求道。
“我在这里要想一个人道歉。”于至翔充耳不闻，转头看向李钦，“李老师，非常抱歉，方年的他仍不够成熟，他将两人共同培育一届学生的机会，看得太过于重要。
“那年，物理老师出了一场车祸，被那辆微型车擦过，并被自己的摩托车压倒在地的瞬间，他想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受重伤，不是家人会不会担心，而是也许就不能和他带一届学生了。
“这是前年六月份发生的事，他们班里有一个学生是省状元，他把摩托车骑的很快，想回家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毕竟亲口说出比隔着屏幕更能感觉到喜悦的热度……”他款款道来，神情没什么大的改变，是回忆中的模样。他深情地讲，宾客们专心地听，与他一起陷入了这个故事。
我也红了眼角，这是我进一步知道事情的全貌。
车只是擦过，而且是于至翔压线导致的，但瞬间的失衡和高速带来的惯性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场面，他倒下时，被车上一根排气管扎到了腿，又被惯性带着往前滑了几米，然后他便明白，定是有一段时间站不起来讲课了。
☆、我舍不得他痛苦
听说学校另找了一位名为李钦的新晋教师来教这个班，那时李钦实习期刚过，成为正式老师。
而等于至翔完全恢复，一个学期已过。
他被安排去带一个其他校区的初三的班，希望他能带领他们冲刺中考。
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校领导，因为一旦去教另一个校区的初三，来年再接手初二，就不是洛颜的班了，今后可能再也无法与他共同教一个班——为了老师和学生都能适应，因此学校不会轻易给一个班换老师。
他一再向学校申请回来，得到的答复都是——“有待考虑”
他一时冲动，竟然直接去找到了李钦老师，而且一开口就是“我觉得我比你更适合教这个班。”
李钦一定是觉得他在打压新人，心生恼怒，又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于是答应与他进行比赛，输者主动放弃这个班的讲台。
比的是物理实验，是李钦大学论文中的研究项目，而于至翔的物理知识涉及各方各面，又刚好也研究过这个实验，最终赢了李钦。
在一众老师的目睹下，李钦心有不甘，声称是于至翔动了手脚，却拿不出证据，只好作罢，心情灰暗地向学校申请离开这个班，然后由于暂时没有空出的班级，被学校安排继续实习。
这样做一定也给学校留下了坏印象“新老师还挑剔”，一直没有得到评职称的机会。不甘和受辱的恼火充满了李钦的心，他于是开始暗中调查于至翔，知道他为何执意要教这个班后，吃了一惊，李钦继续跟踪两人，最终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更过分的是，他将这件事反映给了校领导，虽然校领导没有让他们分开教学，但毕竟是影响校风的行为，于是他们分别被谈话，然后这件事不知怎的又被洛颜的父母知道了，于是家里闹的天翻地覆……
“李老师，由于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因此并未追究你恶意挖掘他人隐私之过，但这不是你在这里为所欲为的理由。
“你当初那些做法，已经伤害了两家父母的心，也使我们工作和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如果我今天不制止你，你还会毁掉一个女孩子的声誉和幸福。”
他转身，看向台上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孩和默默流泪的四位家长，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道：“当年李钦拍到我和洛颜在一起生活的照片，发给了洛颜的家长，两人备受打击，并无法忍受我们的爱情，逼迫他娶妻生子。于某是父母双亡之人，不能领会，但洛颜坚持离开我们的家，执意搬回教职工宿舍，因此我二人分开，心碎如斯。
“杨小姐，于某今天代替洛颜向你道歉。洛颜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他在很多时候都会先考虑别人认为正确的事，而放弃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即使那样做伤害了他自己。
“他可能会对你有感情，但他给不了你爱情。他若与你成婚，可能就永不会反悔，他不会让你难过，但他会很痛苦。
“而我，舍不得他痛苦。”
☆、我可以……抱抱你吗？
杨映桦捂着嘴不停落泪，紧接着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绕过他跑下了台，进了小房间更衣室去，该是哭花了妆，不能再让人看笑话。
“洛颜。”于至翔认真地唤了他一声。
洛颜右手握着话筒，在身侧攥紧，眼底如冰冻之泉，一旦冰层破裂，就发现底下是温热的泉水。
“我其实很早就来了，之所以方才才进来，是因为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与另一个人交换终身的承诺。
“你明知我不能忍受这种痛苦，为何还让我来？我无法置信也不愿相信你真的忍心伤害我。
“我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抽了一整包烟，知道看见李钦进去，听见你的声音，才想明白，这个结果分明是一场悲剧，我既然来了，就要阻止悲剧发生。所以我临时去买了这束花。
“这里布置得真好，庄严又不失温馨。我想，我们认识八年，在一起也有五年了，这样的感情，岂能说放弃就放得下呢？因此我放低了身段，卑微地讨好，沉默地陪伴，承受了太多个夜晚的辗转反侧，痛苦不堪地独自回忆起当时的美好，却仍是无法挽回。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爱不是等来的。
“我愿意在你面前做个笨蛋，让你宠着我，放心地去做决定，不用担心我会难过。但我不是个傻子，我知道你的决定将给你带来什么。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而我，想对你好一辈子。”他单膝下跪，把怀中的花平举向前。
“阿颜，我并不完美，但我愿意将我所有美好与不美好呈现给你。你胃不好，我愿永远在清晨准备丰盛的早餐等你睁眼，我愿漫漫长路，我们并肩而行。你，可愿回来？”
洛颜震惊地晃动了一下，左手一拳挥出，砸在于至翔肩上。
于至翔吃痛，却撑住了那一拳，终于，换来洛颜一个拥抱。
“这世界上并非唯有男女之间才能拥有真正的爱情，只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就是值得被祝福的爱情。在座的各位，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真诚地祝福他们。”倍受感动的司仪胡思凌在全场的掌声中仍记得他的工作，她拿着话筒，声音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让我们一起见证他们的爱情……”
16
于至翔和洛颜一同向学校辞职了。
因为损害学校的风气，学校同意了辞职申请，还单方面封锁了消息。于是学生只知道两位老师同时被调值去了其他学校。
我的班是他们共同带完的最后一个毕业班，今年中考，我们班物理成绩又是全年级第一，其他科也都很好。
我晋升成为高级讲师，但仍有些失落。
从我进校以来一直提携帮助我的洛老师、于老师要离开了。此日一别，不知何时才……
“前辈，你要加油，我们会想你的。”一众女老师向洛颜道别。他微笑，点了点头，看向我：“还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塞到他手里。洛颜笑了：“还送离别礼物呢。又不是见不到了。”
我忽然很想落泪，用力咬紧下唇：“洛颜，你还……会不会继续教书？”
“当然。这是我热爱的工作。”他眼里满是坚定神色。
我松了一口气，继而又犹豫不决地说：“……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嗯？是什么？”他倾耳过来。
我脸色一红：“我可以……抱抱你吗？”声若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