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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贵妃多妩媚(25)

她翻过年二月才入宫,自然没机会穿家中带来的夏衫,这倒是便宜了她,可以用旧衣充场面。

等衣裳贺礼都准备妥当,万寿节便到了眼前,六月六这一日苏轻窈早早便醒了,先是洗漱敷面,然后便一边上妆一边梳头,等这一切都弄完,衣裳也都熨好,换上还要再掐腰身。

这么一通忙下来,眼看就要到时辰,苏轻窈便也不叫柳沁再忙,让她换了衣裳跟自己出门扑宴。

这边苏轻窈早早出了宫门,乾元宫中,楚少渊正同一佛家大师对弈。

大师穿着一身略有些陈旧的袈裟,一张圆脸端是慈眉善目,他就淡定自若坐在楚少渊对面,下棋的速度却异常快。

反倒是楚少渊,每落一步棋都要反复斟酌,好半天才能落子。

一晃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直至大局已定,楚少渊才放下棋子:“法师棋力高深,朕自愧弗如。”

净尘法师抬头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陛下的棋力才是深不可测,倒是叫老衲十分诧异。”

楚少渊起身,示意净尘法师跟他一起走入花厅里,道:“劳烦法师千里迢迢上京,这一路可是辛苦?”

“人生皆旅途,何来谈辛苦?”净尘法师反问一句。

楚少渊微微一愣,随即双手合十:“法师明悟,朕受教了。”

这片刻工夫,茶气袅袅,一壶碧尖煮开,换得满室清香。

娄渡洲给满上茶,然后便退了出去,花厅顿时寂静下来。

净尘法师瞧着十分稳重,说话却并不含糊,直言道:“清心道长上月可是拜见过陛下?”

这事相当隐秘,便是乾元宫也无多余的人知道,不料却被净尘法师一语说中,倒是让人颇有些不解。

但楚少渊也并未隐瞒:“正是。”

净尘法师叹了口气,唱诵一句佛偈:“清心道长已羽化登仙去,不再于尘世苦修。”

楚少渊微微一愣,却是十分差异:“怎会?上回看清心道长身体康健,怎么转眼就羽化而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净尘法师轻言一句。

楚少渊心中一紧,莫名的痛席卷上来,令他有那么一瞬全然失了神智。

竟然是因为他吗?

因为那几句话,一个本应该百岁长寿的老道长,竟八十便登仙,想来当时清心道长对他说的那些,已经……窥探到了天机。

他的命运,竟是如此不可违逆。

楚少渊长叹一声:“都是朕之错。”

净尘法师静静看着他,见他确实满心愧疚,却是终于安了心神。

“这不是陛下的错,这是他的选择。”

“陛下命连国运,如果换做是老衲,也会如此选择。只是清心道长早来一步,舍生而就义,老衲实在佩服。”

楚少渊见净尘法师眉目慈祥,翩然淡定,却是下了决心:“既如此,法师也不要多言,众生平等,朕也不能以一己私欲,害了法师性命。”

然而净尘法师却摇了摇头:“不,老衲既来,便要竭尽所能,观一观天机。”

天机难测,帝命难改,可若不改,却也是大罪过。

我佛慈悲,慈悲我佛。

作者有话要说:苏才人:抠门!

第21章

五月底,天目山三清观,住持袇房内。

玄诚一脸焦急守在清心道长蒲团前,看着他闭目打坐。

清心道长打回了观中便一直如此,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熬得面如纸白,可却一直未曾出定。

玄诚心急如焚,却根本不敢叫醒他,只得跟师弟几个换着守,生怕师父出什么事。

烛灯跳了两下,玄诚只觉得眼前的消瘦老者突然一动,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湿了袇房的地面。

玄诚不敢叫他,之上前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躯,另一手捏住他的脉,仔细听起来。

清心道长动了动,把手抽出来。

“不用听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嘶哑道。

玄诚一下子就慌了,无边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让他连心都乱了。

清心睁眼看了也已知天命的大徒弟,用手帕抹了抹嘴边的血,淡淡道:“多大年纪的人了,道心怎可不稳。”

玄诚深吸口气,低下头挨训。

“都是弟子的错。”

清心摇了摇头,哑声说:“为师八岁便拜了祖师爷,至今已八十栽,这一生道心坚定,广收门徒,让三清观扬名天下。”

滚滚热泪,自玄诚眼中奔涌而出,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清心没有看他,一双眼睛盯着那跳跃不止的烛灯,继续道:“当日之事,为师不悔,哪怕耗尽精气,早衰而亡,为师亦不悔。”

玄诚哽咽一声,低下头去不敢叫师父看见自己失态。

若不给陛下逆天改命,数十年后必要山河凋敝,民不聊生。

“为了天下苍生,陛下的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改一改,不管成不成,总没丢了祖师爷的脸。玄诚啊,你要知道,修道修的是心,是身,是无畏的念。”

清心道长这么说着,缓缓喘了最后一口气。

“玄诚啊,三清观就交给你了。”

谁都知天命难违,可若无人敢抗天命,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一个人的命不值钱,天下苍生才是大道。

清心道长笑笑,最终闭上双眼。

祖师爷,小道来侍奉您了。

清心道长的离去,是楚少渊从未想到的,时至今日净尘法师首次提起,他心里才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

“大师,朕的命,是否关乎国运?”

净尘法师合十颔首:“陛下是真龙天子,是大梁的皇帝,您的命就是国运。”

听到这话,楚少渊心里咯噔一声,他微微皱起眉头,起身被对着净尘法师,慢慢往庭中望去。

正值盛夏,庭中枝繁叶茂,繁花绽放,正是最美时节。

就像如今的大梁一样,盛世繁荣,国泰民安。

曾经的他平平安安当了四十年皇帝,又安稳当了十年太上皇,最后寿终正寝,成了人人称颂的盛世明君。

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都只以为自己的命跟大梁国运无甚牵扯。一国之大,沃野千里,每年总会有些天灾人祸,但他治下严厉,朝政清明,从未因人祸酿成天灾,也从未有民怨沸腾,在他记忆里,大梁一直太平祥和。

然而重生回来,他仅仅是想给自己改命,却发现许多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若他的命运跟国运真的牵扯在一起,那在他百年之后,大梁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他无人可问。

楚少渊长舒口气,他理清思路,转身坐回净尘法师面前。

“大师,道长因为朕批命而登仙,那就说明国运难改、帝命难修,便是道长这样修为,也无法逃开天命。”楚少渊叹道。

楚少渊曾经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后来又退位给继帝,从本质上来说,他并不是个贪恋权势不肯松手的霸权者。但如果硬要改命会伤及无辜,他却又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上辈子清心道长活了百多岁数,可是大梁有名的老神仙。

再一个,若改命不成,乱了国运可如何是好?

他不能单为自己考虑,不想大梁万万黎民百姓。

净尘法师一下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叹道:“陛下天命为帝,是大梁之幸,若陛下帝命不改,恐怕……”

剩下的话,净尘法师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

而楚少渊却也全然听懂,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大师既如此说,便拿定主意吧。”

净尘法师掐指一算,微微浅笑:“今日是陛下二十二岁万寿,老衲也正巧今日进京拜会,不如先去瞧一瞧宫宴?”

楚少渊先到清心道长所说凤星之事,略一沉思便颔首道:“有劳大师了。”

此时的百禧楼正热闹非凡。

趁着陛下未到,薄太后就叫了庆福班搭台,请嫔妃们上二楼吃茶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