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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69)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崇谨指一指桌边立着的一面落地穿衣铜镜,笑道:“你刚进来,我就看见了,还想骗我呢?”

我撇一撇嘴:“你不专心!”

他拉过被推到一旁的椅子让我坐下,笑道:“你别闹,让我把这点点画完再说话。”

我摇着扇子坐了下来,见他额前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来,便为他扇了扇扇子,笑道:“好久没见了,我还不如画要紧么?”

崇谨在我额上轻弹一下,笑道:“就差这一点这山就画成了,你耐心一点吧!”

我也笑了一下:“我开玩笑呢!你画你的。”

他果真便低了头去继续专心地描绘那座巍峨的大山。

我心不在焉盯着他望了一会儿,手心中竟渗出冷汗来,湿漉漉的,皆是我紧张不安的缘故。

几个月未见,他仍是那么好看,稍微的靠近一些,我就已经恍惚不已了,他一笑,我的心都化成万千春波了,那些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装着手稿的荷包渐渐变得沉重难负了。

诗不能尽情,词不能达意,唯帘上点点泪痕,把春都消淡。

我解下荷包攥在手里,一张嘴,话已冒了出来:“崇谨”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心从嗓子眼飞了出去,已然不能自主:“我,我中意你很久了!”

第54章

一刹, 我连呼吸都屏住不能了。

他悬在半空的手也顿住了, 不知是否为我的话也在他的心里掀起了轰然波浪。

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生, 酷暑之下, 我的手脚都已冰凉不堪了。就听他低声说道:“白芙,承蒙厚爱, 可可我们着实不相般配。”

晴空霹来一道闪电, 把我几乎震得昏死过去。

我缓缓站了起来, 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崇谨在背后唤我, 可我除了他那一句“不般配”, 什么也都听不进去了。

跌跌撞撞走出他的房间,迎头差点撞着人也不知道。就听有人扶住我,在我耳边说道:“白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缓缓抬起头,慢慢朝来人脸上瞥了一眼, 摇了摇头,推开他就想往前走。

“白芙——”

崇谨追了出来,想要往我这边走。我猛一侧头,避开了他半含歉意半无奈的目光。他谨慎在离我半步之遥的位置站住,轻声说道:“我说的, 你不要往心里去。”

钝痛渐渐在心头划开了, 我不能呼吸,也无法言语, 汹汹的泪水直往眼中漫。

但我不能叫他看见我哭。

我已输了情, 不能再输了人。

指尖狠狠掐入肉中, 换来几丝清明。我伴着泪意望了他一眼,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把头摇了一摇,虚捂住双眼就想逃。

石屹再次一把扯住我,却什么也没说。

我转过身怔怔望向他。许是因为背对着崇谨的缘故,那泪便刹不住似的,顺着我的鼻翼缓缓滑落下。

石屹仍直勾勾地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凄凉落下泪来。

仿佛胸口被那座用来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给压得透不过气来,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油锅里煎熬c翻滚着。

“你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我忍受不了他目中的悲悯,使劲甩开他,撕心裂肺叫了进来。仿佛我那可怜的自尊心被人从高处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我再也无法承受那般的怜悯,狠狠抹了一把泪,从石屹身边逃也似的跑了。

遥遥听见石屹冲崇谨发脾气,但我都烦不了了,也不在乎了。

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家中的,也不知如何被容易她们哄着换了衣裳的,等我被两个丫头扶着坐在了椅子上,下意识要接过容易递来的茶的时候,才发现我右手一直养的两根水葱似的指甲撇断在了手中,手心上也都是血,看着很是骇人。

可我不觉得疼。

我亦不觉得心疼。

容易那咋咋呼呼惯了的丫头在那一刻竟也默了,沉默着打来清水给我清洗了手上的血迹,又修剪了指甲,将我的伤口包扎好,便带着盈盈退了出去,连门也带着掩上了。

听到屋门关上的那一刹,我憋了一路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恍如秋洪决堤一般。

哭到最伤心处,我扑到床上嚎啕着难以自禁。

我不明白,究竟是我哪里会错了他的意,把那一番的情谊都看错了c悟错了。

那是我第一次为情所伤,我几乎一直在哭,从回到家里哭到半夜人静,把大半个软枕都哭湿了,哭到自己精疲力竭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

听着半夜的风声,我只觉前程一片的黯淡,不知该再为何活下去。

但我没有像诗文上说的那样,为了情去寻死觅活,第二天早上便强睁了一双眼起来,往脸上染了好些胭脂,扯出笑来去母亲榻前服侍汤药。

只我不大知道,自己那几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畹华与白苏那些日子都拿眼打量着我,摸不准我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我也不曾向他们说过有关那一日的只言片语,一是为着我的自尊傲气不允许,二是为着我说不出口,对着兄弟姊妹也说不出口。

我仍不愿承认,是我弄错了。

我记不清过去了多少时日,那几天在我记忆里很是混乱,仿佛日日都是一样的,都重叠在了一起,难以分清。

畹华的丫鬟寸心来请我去他的屋子。

我懒得动弹,也提不起好奇心,却到底耐不住寸心在我耳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只好应付着过去。

畹华站在廊前的台阶上等着我,一见了我就来拉我的手。

我不大有心情,叹道:“你又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说了,我不想看”

畹华不做声,只管把我往屋里拉。

没奈何被畹华拉进屋子,手腕被他扯得有些疼,正要发火,忽然就看见一人从阴影里站立起来,长叹了一声:“白芙——”

霎时,我便慌了:“畹华,你——”

畹华把我往前推了一步,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

我下意识地去拦他,却见畹华往旁闪了一下,躲开了。加上我心里并不是真的要有一个在这儿听我和他说话,便默默收回了手,绞在一处拼命地搓着。

崇谨似也有些犹豫,顿了一顿,朝我走了过来。

我没勇气躲,也不愿意躲,便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看着他一步一步披着光向我走来。

一如既往地叫我心碎。

“白芙,”他又唤了我一声,叹道,“你躲着我?”

我怔了一怔,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我不躲着你。”

他也愣了一下,笑了:“好,是我弄错了。”

崇谨的手来拉我的手。我的手抖了一下,却被他用力抓住,捏了一捏。他温声说道:“你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带来的是那幅完工了的山水画,连绵的青山悠悠的水,无限的美好。我却说不出的惨淡——难道他可怜我,要拿样东西来怜悯我么?

“我不要。”

我将脸转向一旁,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为什么?这是我特地画给你的呀!”崇谨伸出手来勾住我的下颌,让我扭过脸来看着他。他微微蹙着眉尖,目光温柔如水:“白芙,我叫你生气厌恶了么?”

我又委屈又不甘,咬着唇说道:“难道不是你说的,我们”

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我悻悻丢开手,恼道:“我知道,我傻得厉害,只我也有自尊心,你不该这样做,我也消受不起。”

默了一默,崇谨忽然地竟笑了,他抬手摸一摸我的头,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呀,这画本就是画给你的。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信么?我就是想让你也看看,我所看过的湖光山色罢了。”

我一阵心酸:“是么?”

他点一点头,答道:“是呀!”

我伸过手去,将画卷了起来,拿在手上牢牢攥着,对他一笑:“知道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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