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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象(10)

作者: 雁玄 阅读记录

李慷拿出几张票子塞给贺妈,说道:“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不够再同我讲。”

贺妈接过票子,叹了口气,说道:“慷,你要是我的儿子,那该多好……”

李慷笑了笑,说道:“我不是也是你的儿子吗?梁先生会变好的。”

在李宅侧厅的一间耳房里,黎曙站在玻璃前等着李恭。

“你来了,”李恭笑笑,坐了下来,看到了黎曙手上缠的纱布,“手怎么了?”

“没事。你叫我来,我已经来了,货的事可以商量了吗?”

李恭点点头,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想为难你,只是希望你回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黎曙很不想再提这件事,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我这次来是为公事,希望恭先生能公私分明。”

无论黎曙说什么,李恭都只是微笑和点头,温和得让黎曙心烦,她倒真希望李恭能摆出同别人讲话时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样还能暂时忘记他曾经是自己的二叔这件事。

“好。延后的事我几天前就通知到了,到时候你只管派人去码头,不会耽误你。”

“这么说,您早就知道这批货要出岔子?”黎曙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手心已经微微握起了拳。

“那倒没有,只是听到过一些消息,说海上风浪比往年来得早,就事先预备了一下。原本是两天,但突然多出了一批货,只能匀出一天了。”

黎曙站起了身,说道:“恭先生做生意年头比我久,经验丰富,有您的关照,多谢!”

“生意人嘛,互相关照,应该的。”

“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了。”

“这么急着回来,事情谈得怎么样?”程煜关上了黎曙书房的门。

“李恭早就知道货要延后的事了,让我亲自去见他,就是想让我去李家。”

程煜笑了笑,“黑货到底不比白货,李家的生意做了几十年了,他更了解些也正常。我看你和李慷去说了有阵子话,他有说起李家的事吗?”

“说了,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李碌志大才疏,李恭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他不说也情理之中,事情关乎李家命脉,这么大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那还不闹的满城风雨。不过他明知道李碌没那个才能,还不作为地这么纵容李碌,我都快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为李家还是只是为自己了。”

“李家的继承人位置只能给长位,李碌没有才能不是李恭的错,但身为大先生没有对继承人严加管教,他难辞其咎。”

“李恭这个大先生的位置坐得也不安稳啊,光是继承人就够他头疼的了。”

“想当年父亲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七颗子弹,唯一的遗愿就是照顾好他的妻儿,那时候我大哥才十岁。不过他既然接了任,那就要负起责,出什么烂摊子都得受着。”

程煜笑了笑,站起身给她倒杯茶。

“你要强惯了,总会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

黎曙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茶盏,抬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美人画像,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程老板几年没开金嗓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程煜顺着黎曙看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副美人画像,笑着低下头说:“太久了,已经忘了有多久了。”

“我看李家请了戏班子,有个崔莺莺正在化妆,我就想起你了。程老板可还记得‘仲卿不要性命捐’?”黎曙看着程煜,眼前浮现了初见时,眉有万千愁思的刘兰芝。

“你还记得。”程煜欣慰地笑笑,,别过了头站起身走到对面转了过去,又换了副刘兰芝的神情转过来,起手势开始唱:“仲卿不要性命捐,你叫我感激又心酸,非是兰芝将你怨,我恨你,懦弱成性无决断……”

恍惚见,黎曙仿佛回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与程煜初次相见,不曾踏入戏园的黎曙第一次见到上海名角程煜时,眼睛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他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一颦一笑都能牵动黎曙紧绷的心弦……慢慢地,刘兰芝的扮相变成了眼前的程煜,眉头的愁还是未曾解开,而他的眼角已经生了细纹了。

一曲唱罢,程煜悄悄落了泪,是为作为刘兰芝时的焦仲卿,也是为作为程煜的爱和时光。如果那天他走得不紧不慢,没有把鼻烟盒落下,没有遇到来后台的黎曙,他可能会唱到三十岁,然后专心培养下一个程煜,可是爱情就像一个被绊倒的孩子,不知道突然就撞在了谁身上。在程煜心里,爱情美得如大烟的幻象,有力到足够让他忘却自己吃过的苦和挨过的板子,忘却了“第一名旦”只红了三年,过了黎家的门,离开了梨园开始操持家务,同府上的老太太和孩子、家丁,和男人女人们周旋,也同黎曙出席宴会,商议生意场的事。

不能再唱戏,这原是要他命,可那个人是黎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后悔。

“唱得好!”

第11章

第二天早晨,黎曙在花园里穿着练功服练拳,草正是绿得最适宜的时候,偶尔的几声鸟叫,让花园显得更宁静。

一个年轻的家丁走过来站在她不远处,脸上有一条长得吓人的刀疤,皮肉都皱在一起,不需要多说话就会吓到退许多人。这是黎宅的管事,名字叫鬼脸。

鬼脸鞠了一躬说道:“黎夫人,秦师爷来了。”

“让他在书房等我。”黎曙回应道,但没有停下手里的拳。

鬼脸小心翼翼地问:“秦师爷说有急事。”

“在书房等我。”

鬼脸应了一句便离开了。

黎曙把一整套拳打完,才回到屋里打算换衣服。

秦师爷快步走着冲进了后院:“黎夫人!”

黎曙还没回到屋里,见秦师爷已经跑来了,又关上了门,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几分钟都等不了?坐下说。”

秦师爷递给黎曙一个信封,“上面的电报,凌晨就到了,送到‘夜上海’了。”

“又有一封?”黎曙接过信封,拆开读了几行,眉毛几乎拧了个个,“怎么又有一天?上一次的才刚解决……”

“怎么办?”

黎曙坐下来,思索着对策。

“李家那边还有可能吗?”

“昨天李恭已经说了,他们这次的货比平日多,最多只能匀出一天。”

“冯家那边我已经商量过了,能填补的有七成,一时应急应该是够了。”

黎曙攥着拳,思虑重重,半晌说道:“你先回夜上海吧,我想办法!”

“好,您尽快。”秦师爷说完便离开了。

黎曙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叫了鬼脸过来。

“等程先生醒了,告诉他我有事要办,中午可能晚些回来。今天陆宁来,让程先生带她去陪老太太说说话。还有,告诉郭六备车,去码头。”

码头是上海乃至全国的经济命脉,各型各色的人和物聚集于此。

郭六撑着伞陪黎曙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青衫小子。

突然人群中跑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农妇,拉着一个男孩“咕咚”一声跪在黎曙面前,后面的两个青衫赶紧跑来前面挡住农妇。

“老板!老板!您行行好,买了我儿子吧!家里实在吃不起饭了,孩子还小,跟着我们只能看他饿死了,他才四岁啊,求您买了他吧……”农妇哭喊着,拉着孩子在地上磕头。

“磕完了没,磕完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其中一个青衫吼道,往前了两步。

农妇往后躲了一下护住了孩子,看见只是黎曙平静地看着,又把头磕得咣咣作响,哭喊着:“老板求您了!看在他还这么小的份上,买了他吧!他特别能吃苦,只要能给一口饭吃,做什么都行的呀,求您了老板……”

“你走不走!”青衫说着要上手拉她,被黎曙制止了,但还没说话,突然从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别打她别打她!”随后就看到一个灰裤白马褂的搬工模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跑到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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