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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象(4)

作者: 雁玄 阅读记录

“他昨天晚上在万春楼喝酒,二太太说他胃病犯了,来求我替他一天。”

何冠海嘲讽地笑了一下,“李碌心真是够大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留心点。你也是,二太太让你去你就去,等你二叔知道了,没锻炼着李碌又要怪你。你一整天地扎在码头和劳工苦力生活在一起,总被你二叔说的好像不是为李家做事似的……”何冠海边倒酒边替李慷不平。

李慷没说话,但心里还是有些宽慰。李碌离正式代表李家参加商会不远了,李家没多少人在意自己会做什么,是在码头搬东西和搬工关系多好,还是能和车夫、流氓称兄道弟,这些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自然也不会有人称赞他一句目光长远,但还有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能让他感受到“值得”,便十分知足了。

何冠海叫了几个热菜,又要了些酒。

“你每天忙忙乱乱,你二叔也不领情,换我早受不了了。李碌能有什么能耐啊?”

“年纪比我大?”李慷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就年纪比你大了!”何冠海歪着嘴冷笑一下,样子十分滑稽。

李慷不想说这个,便岔开了话题:“李碌要娶吴默涵了,下个月十一办。”

“听说了,连巡捕房看门的都收到请柬了,看样子阵势不小。”

“你来吗?”

“李家的婚礼敢不赏脸吗?”何冠海贼似的坏笑两声,“正房死了,刚出了日子就要办喜宴,还这么大场面,那些收到请柬的老头老太太不得当面指着鼻子骂他?”

李慷笑了笑,举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

放下酒碗,李慷继续说道:“这个吴默涵可不简单,李碌在家里已经不止一次地讲他是怎么遇见这个天仙般聪明的女人了。”

“哟!有故事?”何冠海饶有兴趣地问道。

“哪有什么故事,”李慷笑了笑,“李碌的牌技你知道,这么多年没遇见过什么对手,偏偏吴默涵最擅长的也是牌九,针尖对麦芒,英雄惜英雄。”

“也是,吴默涵在赌场打牌才多长时间,两个人肯定只听过对方的名头,吴默涵出了名的傲,怎么会看得起一般人?对李碌动心情理之中。行吧,大小算个故事!”何冠海点点头,倒上了酒。

李慷笑着逗他:“冠海,你那么喜欢讲故事,怎么不去当说书先生呢?我看喜欢听你讲故事的人不比茶楼梨园少!”

“我哪会说书?耍嘴皮子罢了。”何冠海少见得自谦了几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了酒碗,“沈敬湖和李碌结婚前,我听过她说书,那才叫说书……”何冠海说着脸上显出了些遗憾。

“我也听过,”李慷也回忆起来,“会说会唱,为了不和李碌结婚和父亲斗了许多年。”

何冠海抿抿嘴,眼睛微微垂着,问道:“李碌对她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要离婚,李碌不准,但除了离婚不准,逛梨园逛花楼甚至进赌场抽大烟,李碌只管拿钱,一句不多问。我本来以为,她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结果谁知道沈家面粉厂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火种十几条人命全没了……”李慷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

何冠海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仿佛是当做在听件不能让吃饭打扰到的事:“他父亲呢,来看过她吗?”

“来过好几次,只是想看她一眼,但怎么说她也不见。沈家出事时候,沈力群为工厂事故忙前忙后,憔悴了许多,她再恨父亲也难免心软,偷偷求我带她去远远地看父亲一眼,晚上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哭又笑的,大烟抽得更凶了……后来沈力群听说女儿去世的消息,大病了一场。”

“造化啊,造化……”何冠海闭着眼摇摇头,又睁开眼睛,压回去了情感,给李慷倒上了酒,继续说道:“沈力群因为女儿愧疚了十年,现在要恨自己一辈子啊……是李碌杀的她吗?”

“不是,李碌只是要和她离婚娶吴默涵,但沈敬湖家里出事不能在这个时间离婚,没同意,和李碌在家宴上吵起来,泼了李碌一杯酒,太着急回去淋了雨染了风寒,还是不住地抽大烟,等丫头发现时候,已经僵硬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门外面的喧闹,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杂乱无章却井然有序的世界,一个有血有肉却冰冷无情的世界,有为婚礼伴奏的难产的叫喊声和为葬礼伴奏的婚礼交响曲。

何冠海倒了两碗酒,二人默不作声地拿起,“为你的下辈子!”心里默喊着,一同倒在地上。

第5章

李慷回来时,已是夜里。

贴身丫头边帮李慷的把外衣脱下来叠好,边说道:“慷少爷,晚饭后恭先生说有事找您,让我等您回来告诉您。”

李慷手上的动作慢了些,问道:“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丫头束手站在了一边,“但是吃完晚饭时候,恭先生把碌少爷叫去说了好一阵子话。”

李慷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随后就起身出去了。

到了李恭的屋门前,李慷敲了一阵子门,是丫头来开的。

“慷少爷?恭先生刚歇下。”

“是恭先生叫我来的,我明天再来吧。”

“谁啊?”话音未落,屋子里喊了一声,“慷少爷吗?”

“是!”丫头回了一声。

接着李恭便挑了帘子从后面出来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慷少爷有话要说。”

“是。”丫头便转头回了偏房。

“来,坐。”李恭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李慷跟过来,待李恭坐定也坐下了。

李恭手扶在腿上,抿着嘴好像在思索该怎么说,“今天是你带李孔去的工厂?”

“是。二太太说他的胃病犯了,让我替他一次。”

“这样,”李恭点点头,“我已经叫医生给他看过了,没事了。碌说了,是他的错,昨天不应该喝那么多酒,耽误了安排。”

“碌要谈生意,难免喝醉。”李慷得体地回应着,心里已经想到恭先生要说什么了。

“那明天,就还让他去吧?”恭先生的话里只有一分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他的意见,还不如直接说是一个通知。

“好。”李慷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语气,不怒不惊,不悲不喜,平静得有些淡漠地答道。

“慷,”李恭笑笑,“你们几个里,我是最放心你的。碌继承家业,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孔要学,他也得学啊。”

“是,我听您安排!”李慷也笑了笑。

“好,你回去休息吧,天不早了。”

从李恭屋里出来时,李慷瞥了一眼西院,发现三太太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敲敲门,听到回应便推门进去了,三太太正坐在灯前看书。

“三太太,还没睡啊?”李慷走了过去。

三太太是恒先生的第三房太太,叫安墨汝,名字像画,人也像画里走出来的,瘦弱而多病,面色常年没有血色,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会被吹跑的纸人一样。恒先生去世以后恭先生掌家,恭先生做大先生前不是长子,所以只有一位太太,黎曙离开家后把正房太太接走了,宅里还有两位嫂子便依旧尊称为二太太和三太太,宅子里的人也是这么叫。三太太是李慷的养母,但李慷从没叫过她一声“母亲”,和别人一样也叫三太太。

三太太见到李慷很高兴,把书放下说道:“慷,你回来了!坐吧!”

“是,在福义楼和冠海说说话,早上告诉过您的。”李慷坐下来十分礼貌地回答着,礼貌得不像在和母亲说话。

“啊,我记得。今天,是你带孔少爷去工厂的?”

“是。”

三太太有些担忧地说:“恭先生让你去一下,好像是为今天的事。”

“我已经去过了。”李慷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交代我几句话,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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