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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106)

可是大蛾子在,有些话不好细问,等蛾子回太皇太后跟前去了,她才爬上床拽开了她主子脸上的锦被,“昨儿夜里,万岁爷占您便宜了?”

嘤鸣被她问得发怔,觉得自己都醉成那样了,皇帝是个清高骄傲的人,性格虽然不怎么样,人品还是过得去的,不会趁人之危对她下手。她只是怕,怕自己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与其说担心皇帝占她便宜,不如说担心自己在言语和行动上轻薄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担忧,其实很莫名,大概因为喝醉了的人很难用正常的思维去推断,所以她惴惴不安。

时候不早了,她重新振作一番,还是得起身梳妆打扮,上太皇太后跟前请安去。

老佛爷住在集凤轩,从这儿过去有一小段路程,但因四周风景如画,早上空气也清冽,因此一路行来倒还惬意。先前在屋子里的慌张和无措,此刻都很好地拾掇起来,脑子澄明之后,又可以大大方方谈笑自若了。

进了集凤轩,恭恭敬敬给太皇太后请安,老太太正坐在月洞窗前梳洗,见她来了,冲着镜子里的倒影一笑,“昨儿睡得可安稳?”

她接了宫女手里的杯盏,伺候太皇太后漱口,红着脸说:“奴才昨儿真丢人,贪杯喝醉了。主子爷的好日子,我也没顾得上向主子敬贺,实在是大大失了体统。”

太皇太后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既然留了酒,就不是让他们守规矩用的。酒是色媒人,那样的情境儿下,正适合助兴用。她很好奇他们昨儿究竟处得怎么样,但直直问姑娘,又显得老婆子为老不尊,因此便有些为难。只是这嘤鸣惯常会打马虎眼,你要是迂回着来,只怕她也绕着弯儿地和你打太极,太皇太后犹豫了下,旁敲侧击着问:“昨儿那酒是你一个人喝,你主子没同你一道共饮?”

嘤鸣摇了摇头,“奴才把那碟子点心吃了,渴得厉害,主子把酒都赏我了。只是奇怪得很,那个太监竟会留了吃食给咱们,可是奇闻么。奴才原只当他落水了呢,谁知并不是……”一面说,一面笑吟吟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有点难堪,发现这会子装局外人没意思得很,这丫头是不会相信的。反正事已至此了,便摆手屏退了左右,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是想着你和皇帝不日就要定亲的,我瞧你们眼下还生疏得很,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昨儿万寿节是个好日子,平时身边人多,你们不能好好说上话,趁着船到湖心里,敞开了说说心里的想头,彼此交了心,将来也可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是?”

嘤鸣当然知道老佛爷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老太太为了促成他们,真可谓绞尽脑汁了。可惜成效并不大,她除了说上一堆莫名其妙的胡话,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无寸进。

叫老太太失望了,怪不好意思的,嘤鸣说:“奴才和万岁爷相处其实挺融洽的,万岁爷如今不连名带姓的称呼奴才了,也不常叫奴才滚了,假以时日,不愁咱们不能好好过日子。”

可太皇太后要听的不是这些,这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急坏了老佛爷。老太太气得从绣墩上转回身来,十分严肃地看着她,十分严肃地问:“你昨儿和皇帝在船上共处了近两个时辰呢,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呀?”

嘤鸣张了张嘴,勉强回忆了她记得的那部分,说:“万岁爷和奴才提起孝慈皇后了,说奉先殿里那张画像画得不好,孝慈皇后比画像上美……还有什么……还有琢磨岸上什么时候来接咱们,旁的就没了。”

“没了?”太皇太后很惊讶,发现自己的反应可能过大了些,又整整脸色,换了个平和的语气道,“谈论孝慈皇后也用不着两个时辰,后来呢?你喝醉了,当时有几分醉?醉里发生了些什么,可还记得呀?”

嘤鸣到底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嗫嚅:“奴才和万岁爷什么也没干,老佛爷要相信奴才。奴才的鄂奇里氏也是勋贵之家,奴才自小背着《女则》长大的,知道什么事儿能干,什么事儿不能干。”

太皇太后不由失望,心道这个问题不在你身上,你都喝醉了,《女则》管个什么用!问题的症结在皇帝身上,这孩子是怎么了,又不是毛头小子,明明心里喜欢人家,为什么不懂得把握机会呢!是因为太自负了,不屑于在这种情况下亲近姑娘?那误会人家和海家哥儿有牵连时,巴巴儿跑到慈宁宫来告什么状?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这会子逞强。他自己不着急,可急坏了她和太后,后宫无所出,再过程子,皇嗣的事儿就该拿到朝堂上去议论了。大臣逼迫起来可是直龙通不带拐弯儿的,她这儿含蓄着提醒,不比大臣们明刀明枪催逼好?

唉……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感觉对孙子的情事无能为力了,想撂挑子。皇祖母使了多大的劲儿,才于万难之中创造了这样的时机,皇帝心里不明白么?他的万寿节,一份大礼搁在他面前,他原封不动又还了回来,这不是缺心眼儿是什么?运筹帷幄的帝王,见了姑娘扭扭捏捏小家儿气,他的王者之风哪里去了?太皇太后自觉做到这样已经很可以了,总不见得叫人往他们杯子里下药,才能成其好事吧!

可这种事儿懊恼在心里,不好放在嘴上说,脸面到底还是要顾的。太皇太后不甚愉快,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过身想嘱咐嘤鸣,想了想,到底还是作罢了。

“你去瞧瞧你主子,看他那里预备得怎么样了。今儿晚些时候回宫,再在园子里消磨一日吧。”太皇太后打发她去了,那丫头前脚走,后脚皇太后就来了。

太后边走边眺望嘤鸣的背影,她来得晚了两步,没能问上话,心里火烧火燎的。见了太皇太后便问:“老佛爷,您问明白没有?”

太皇太后沮丧地摇摇头。

“怎么不问明呢,咱们得算算日子,预先备选奶嬷儿才好。”

太皇太后觉得她这也忒急了点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找什么奶嬷儿!问问你那好儿子去吧,昨儿他们就这么在船上喝酒叙话了,顺带便的,皇帝还把姑娘送进屋子,安置在了床上。你叫我说什么好?横竖我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他白费了我的好安排,下回再来和我抱怨,我可不管了。”

太后啊了声,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呢!”

太皇太后说没辙,“顺其自然吧。”

太后却不甘心,坐在窗前开始瞎琢磨,“您的酒不行,得下猛药……太医院有个秘方叫龟龄集,您还记得吗?”

太皇太后顿住了,这个方子如雷贯耳,不是新研制,是存在了几百年,从前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帝王家讲究子嗣繁茂,龟龄集对症下药,专调理男人身子。这秘方儿不止宫里用,宫外那些宗室子弟们除了走鸡斗狗养蛐蛐,最热衷的就是生儿子,这个药方正应了他们的需要,既有壮阳的功效,又不像春药似的药效过火,对身子没有损害。所以太后的意思,是要给皇帝调理调理?

太皇太后想了想,“调理本是应该的,这会子滋补起来,有百利无一害。可皇帝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好好的叫他吃药,他怕是不愿意的。”

皇太后说不碍的,“做成龟苓膏嘛,往里头搁上一勺半勺的,匀着点儿来就成了。”

太皇太后仔细琢磨了下,觉得很可行,命周兴祖上慈宁宫来预备,用量多少都打自己眼皮子底下过,绝出不了差错的。她们这些长辈,可算是为他操碎了心了,他要是再不体谅,往后成不成事都自己想辙去吧。

那厢嘤鸣奉了太皇太后的令儿,上云崖馆给皇帝传口信儿。云崖馆在剑山的边上,前面是九经三事殿等,算是畅春园里正经的帝王行在。往年皇帝驻跸都是在这一路,他和后妃们不一样,后宫可以分散而居,他得在中路歇下,防着朝中有重大的政务半夜通传,找不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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