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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171)

正焦灼得不知怎么才好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又来回禀,说关帝庙外的包抄都撤了,但黄幔城里头的消息依旧封锁,传不出来。

嘤鸣捏着帕子琢磨,应当不要紧了吧,既然包抄都撤了,就说明那个放火铳的人给拿住了,八成是这样的……

果然这个猜测没隔多久就得到了验证,坤宁宫打发出去的人进来行礼,扬着轻快的声调说:“回老佛爷、太后及主子娘娘,奴才上那头打探,正遇见了咱们国舅爷。国舅爷怕娘娘担心,命奴才给主子们传话,说万岁爷一切都好,请主子们放心。这回拿人就像围猎,薛家老三及其同党落进了网兜里,已经就地正法了。尸首叫众臣工验明正身,确认是赫寿无疑,眼下九门提督点兵,上薛家查抄去了。”

殿里等信儿的终于都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一切平安就好。嘤鸣庆幸之余又觉得伤嗟,薛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了。原本退一万步,薛公爷死后,至少门头不会倒,即便被圈禁,至少深知还有个娘家,在她生死忌的时候,有人惦记在她灵前上一炷香。眼下算真的完了,薛家命脉断了个一干二净,皇帝就算念及薛公爷早年功勋,不诛连薛家九族,但本家也难逃厄运。连那些幼小的孩子,只怕都免不了没入辛者库的命运。

太皇太后抚胸,到这会子才显露出一点疲态来,“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只要皇帝安然无事就好。”

回事太监说是,“国舅爷说了,那把火铳确实是冲着万岁爷来的,当时他在二十步外的地方站班儿,眼见主子中枪,吓得肝儿都碎了。后来才知道,是一等侍卫噶尔图替了主子,那一枪也确实伤着人了,噶尔图流了满地的血,差一点儿就要了命,倘或不是有他替,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单是这样的描述,已经叫人惊出了好几身冷汗。当时皇帝的御辇里坐了两个人,登辇的是皇帝,下辇的是噶尔图,赫寿远距离击杀看不清人脸,一旦火铳点着了便是极大的动静,很快就暴露了藏身之处被围剿了。只是皇帝在嘤鸣面前没有过多提及第二天的安排,单说心里有数,让她不必担心。这种话哪里能切实安慰人,她的情绪扎扎实实大起大落了一番,眼下身上没了力气,人便有些软了。

“万岁爷什么时候回宫?”她勉力支撑着吩咐,“你再去探,要亲眼见着主子才好。”

回事太监道嗻,又打一千儿退了出去。

嘤鸣对太皇太后和太后笑道:“奴才这会儿腿肚子里还转筋呢,到底明白了皇祖母和皇额涅早前经历的变故,换了我,真不知怎么才好。”

太皇太后这时才有了笑模样,“人都是逼出来的,逆境里头别指着别人救你,一切都要靠自己。怎么熬过去呢,只有硬扛,不能慌,一慌就自乱阵脚。咱们这样的人,外头瞧着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他们不知道,这份基业要经历多少大喜大悲才能守住。幸而今天有惊无险,这是你大婚之后的头一个坎儿,迈过去了,往后就顺遂了。”

嘤鸣说是,“还是奴才欠缺历练,这么点子小事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接下来就能踏踏实实的了,嘤鸣等有了皇帝的确切消息,知道他就要回宫了,这才从慈宁宫辞出来。天上还飘着细细的雪呢,她仰头看,冰凉的沫子落在脸上,仿佛听得见消融的声音。回到东暖阁里,头重脚轻浑身难受,海棠见她脸色发白,小声说:“娘娘,奴才伺候您躺下歇会子,才刚绷了半天,想是累坏了。您有哪儿觉得不舒服的吗,奴才传周太医来瞧瞧,好么?”

嘤鸣摇摇头,说不必了,“我歪会儿就成,你打发人上养心殿瞧着去,万岁爷回来了就进来知会我。”

海棠嗳了声,和松格上来替她更衣,待她躺下了,这才从暖阁里出来,上外头办事去了。

那头殊兰心里也惦念,可她知道自己的牵挂得有度,即便心里七上八下,也不能胡乱凑热闹。她等到了下半晌的时候,姗姗从静憩斋出来,原想上坤宁宫听消息去的,又忌讳自己不留神叫人看出端倪,临要往南又改了主意,脚下留连了一阵儿,和边上小宫女沃沃说:“咱们上御花园瞧瞧雪景去,好不好?”

她是客,因此坤宁宫的人待她都很客气,既然要去散散,断没有说不好的。领着往北吧,过了北门就是御花园,要说御花园里的景儿,一年四季都很好,春天有春天的盎然,冬天有冬天的洁净。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儿往前走,过了养性斋就是千秋亭,那地方地势高些,在亭子里站着,能看见御花园大部分的风景。

“咱们上那里头坐坐。”殊兰温言问,“你冷不冷?要是冷,咱们走一圈儿就回去。”

她是个体贴的人,因此虽是像逃难一样被接到宫里来的,坤宁宫大部分人都不讨厌她。沃沃笑了笑,说不冷,“姑娘进宫后,今儿还是头一回上园子里来呢,奴才陪您逛逛。”

可正说着话,假山石子后头转出两个人来,打眼一瞧,是怡嫔和她跟前大宫女。见了殊兰哟了声,“这是殊兰姑娘不是?咱们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两回,姑娘认得我么?”

殊兰自然认得她,贵妃每隔三天就要率领后宫妃嫔进坤宁宫请安问吉祥,这些主儿大部分话不多,只有这位怡嫔娘娘能言善道,因此殊兰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她冲她福了福,“小主儿万安,今儿这么巧的,竟在这里遇上了。”

怡嫔道:“雪不怎么下了,连着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今儿出来透透气。”一面说一面亲亲热热携了殊兰,“我早前就想结交你呢,宫里姐妹不多,找见一个合脾胃的很难得。原想上静憩斋登门拜访的,又恐您不爱热闹,所以一直没好意思去瞧你。”

殊兰被她的热情弄得有点儿无措,才要说话,就听怡嫔吩咐身边的宫女:“手炉不怎么暖和了,回去重换炭来。”顿了顿又笑道,“我今年闲着无事,学人冻了果子,回头捧着手炉赏雪吃果子,也挺有意思的。小喜,你带着殊兰姑娘跟前的人一道回去,把果子搬来。”

这就是成心的要把人遣开了,可又不好不去,沃沃犹犹豫豫的,被怡嫔的宫女牵了手道:“好姐姐,你陪我一块儿走吧,我就生了两只手,怕顾不过来。”

两个宫人走了,只剩下怡嫔和殊兰,怡嫔拉她进亭子里坐着,笑道:“姑娘家里的事儿,我们身在后宫都听说了,当时大伙儿都议论呢,说世上哪里来这样的混账老婆,放着这么好的姑奶奶不抬举着,竟使那些下三滥的招儿挤兑人。幸好,姑娘背后势不单,有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做主,到底出了这口腌臜气。这也是姑娘的造化,有万岁爷这样一位表哥,倘或换了外头,哪家的表哥能给表妹主持公道?我们都说呢,人活于世,先苦后甜比先甜后苦要好。姑娘如今既进了宫,越性儿就留在宫里吧。咱们都是自己人,您又和万岁爷连着亲,日后荣宠自不必说。”

殊兰的脸红起来,唯唯诺诺道:“小主儿别说笑了,奴才本就是家里呆不下去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救我出了火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

怡嫔啧了一声,“这又不是坏事儿,姑娘怎么这么忌讳?人都说了,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平白无故的接姑娘进来,难道不是本就存着这样的意思么?况且又是老佛爷点头的,姑娘性子直,竟没想到这层?”说罢复一笑,“姑娘别忧心,咱们皇后主子最是体人意儿的,知道姑娘往常过得艰难,也分外顾念姑娘。姑娘要是有这个意思,何不同皇后娘娘说?娘娘既然看顾姑娘,还能辜负了姑娘的美意么!”

殊兰看着这位怡嫔,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自己心里明白,她这回是有意挑唆,照着外头糙话来说,没憋什么好屁。明知道帝后恩爱,外人包括她们这群后宫主儿,没谁能插一杠子。如今顶出她来,是想拿她当枪使,借着她皇表妹的身份试试水有多深。倘或她成了,后宫多副碗筷,于她怡嫔没有妨碍;倘或她没成,就此得罪了皇后娘娘,出主意的人往王八壳里一缩,生死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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