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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缭乱(96)

这是得亏皇帝没入了她们的套,要是就此怨怪嘤鸣,那嘤鸣多无辜?太后是一心向着嘤鸣的,在她看来嘤鸣这样没心机的孩子,就应该被妥善保护。

“当贵妃不好么?”太后问春贵妃,“都已经一步登天了,怎么不足意儿呢?”

贵妃脸上红得滴出血来,跪在地上磕头,“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知罪了,求太后开恩。”

太后看了贵太妃一眼,贵太妃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要论祸首原是她,可这么对年的老姐妹了,见她这样,太后又有点不落忍。她重重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找我,我可有什么法子。皇帝虽还听我两句劝,可到底事关重大。找我不如找老佛爷的好,这件事不是皇帝亲自处置,各自还能留些脸面。”她说罢,又恋恋看了眼她的茶具,万般无奈,说走吧,“我陪你们上慈宁宫去,一切听老佛爷裁度吧。”

所以这件事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太皇太后手里。嘤鸣的推算半点也没有错,贵妃会找敏贵太妃,敏贵太妃找太后,太后找太皇太后。一连串的转移推诿后,那个始作俑者自然会被供出来。其实她也没有当真要把贵妃怎么样的心思,毕竟自己还没登上后位,这就把受了晋封的贵妃拉下来,于自己的名声也无益。

太皇太后听她道清原委后,问她打算怎么处置,她只是笑了笑,“贵主儿年轻,想是受了调唆,老佛爷别怪罪她。”

太皇太后冷笑了声,“耳根子软,又有攀高的心,做下这样的蠢事,你还替她求情?”

嘤鸣道:“正因她心思不深,奴才才觉得她人不坏。倘或她亲自找了皇上,说是底下奴才拾着交给她的,由她出面督办,到时候皇上岂不碍于面子,这件事便越闹越大了?”她抿唇儿微赧,复低头轻声细语说,“奴才不愿意得个厉害名儿,老佛爷是知道奴才的,奴才不爱抢阳斗胜,进宫来只愿好好伺候您和太后,还有万岁爷就成了。各宫小主儿都有自己的地方,见了和和气气的,不见各自安生,岂不好么。眼下事儿非寻到我头上,奴才实在是……”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道:“你不说我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呢?”

“万岁爷的意思是请老佛爷做主。”她还是一贯温吞和煦的模样,低低道,“奴才只求老佛爷,别伤了贵主儿的体面才好。”‘

太皇太后可还有什么说的,嘤鸣的贤名儿在她这里算是挣足了。这件事既然皇帝也有参与,说明嘤鸣和皇帝之间是没有任何嫌隙的,她也不会去过问其他,只要一心等着那些没眼色的来就是了。

果然不久外头殿门上有小太监通禀,说太后并贵太妃、贵主儿来了,嘤鸣为免见面尴尬,闪身避到屏风后头去了。

贵妃是来认罪的,在太皇太后跟前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太皇太后凝眉看着,什么都没说,只问:“那个物件你是打哪儿得来的?好好的贵妃,难不成还授意底下人开箱撬锁不成?”

春贵妃愈发慌了,忙说没有,惨然看了贵太妃一眼。贵太妃无奈,只得跟着一道跪下,磕了个头道:“回老佛爷话,是内务府富荣打发人给我送来的,说是齐二姑娘和海家哥儿的私物。我原是不信的,嘤姑娘我也瞧在眼里,那么稳妥的人儿,怎么能把这种东西带进宫来!我因不管这些,就把那个核舟交给了贵妃,她是皇上宫里人,拿不准的事儿呈禀主子就是了。可贵妃偏又不敢和皇上提,怕皇上误会她不容人,听了跟前宫女的昏话,这么拐着弯儿的给主子提点,反倒坏了事。”

太皇太后哦了声,“我打量是谁,原来是富荣,怪道呢!他闺女犯了宫规叫皇帝下了三个月的牌子,就把气儿撒到嘤鸣身上,想着法儿的害人。你呢,”她蹙眉看着贵太妃,语气里很有责怪的味道,“你是宫里老人儿了,打先帝时起就在这后宫过日子,二十年了,不知道宫里没的还说成有的呢,你不开解着贵妃,倒引她往那上头想?富荣给你送这个,你拿不定主意就该来回我,你偏把东西给了贵妃,恐怕里头也不乏你的私心。”

敏贵太妃被太皇太后说得面红耳赤,诺诺道:“是奴才想得不周全,我原是怕事儿未经核实,送到老佛爷跟前叫您堵心。二则我也忌讳人说嘴,自己的侄女当了贵妃,还妄想往上头爬,给齐家二姑娘使绊子。”

太皇太后哼了声,“难为你,这么着竟是为了避嫌。天底下会核雕的就只有海家哥儿不成?那个东西上头刻了海银台的名字?什么缘故你们见了这个立时就想起她先前定过的亲来,你们自己心里知道罢了。如今你们没溜儿,我却不能不周全,挼蓝才晋封的,事儿闹起来不好看相,你主子敲打你也是因这个道理。这回的事儿不要声张了,到底脸面要紧,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吧,原本后宫独一份儿的尊荣,自己偏不惜福,闹得现在这样,何苦来!”

给人教训不需要疾言厉色,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就足够叫那些体面人生不如死了。贵妃哭得可怜,呜呜地,弄得太皇太后脑仁儿发胀。太皇太后说:“成啦,记住这个教训就是了。”不耐烦看见她们,挥了挥手打发她们跪安了。

至于那个富荣,自然要狠狠惩处才好。明知道宫里的意思,皇帝连皇后的份例都拨给了嘤鸣,他还敢使人伸手从她箱子里掏东西,可见这人的胆儿有多大!他闺女仗着他在宫里横行无忌,到底也不是平白的,有了混账爹才有混账闺女。内务府总管一职历来由宗室接任,富荣本也是宗室子弟,这会子好了,太皇太后传见了云贝勒和四额驸,命他们共理内务府事宜,富荣交了差事,就回去等处分吧。

照太皇太后的话说,一个内务大臣值什么,谁还当不得,坏了规矩说开革就开革,不过暂且因立后的诏书还没下,白便宜他两日罢了。至于宁妃的牌子,下令扔到火里烧了,自此再没这个人。这是在向嘤鸣显示极大的诚意,后宫之中有人胆敢冒犯皇后,大抵就是这样下场。为她肃清道路后,她就能踏踏实实接受皇后册宝了。

内大臣把草拟的诏书送到乾清宫,恭恭敬敬向上呈敬,“臣等奉太皇太后懿旨,拟定皇后册书,恭请皇上御览。”

三庆接了,跪在须弥座前将奏疏高举过头顶,皇帝展开看了看,似乎并不十分满意里头的措辞,指着其中四个字道:“履信思顺一词不妥,皇后隆位正宫,自然同朕一心,何来‘思顺’一说?”

底下办事大臣道是,“原就是草拟,有不足之处,请皇上指正。既这么,换成温惠宅心或是端良著德,不知圣意如何?”

皇帝想起那个混不吝,又觉得这种小家子气儿的词配不上她。她不是那种细微处春风化雨的人,她甚至到现在都没让他看见柔媚的一面,但皇帝觉得既然让她当皇后,那就多用些好词儿来美化她吧!他低头想了想,“这段全改了,改成柔嘉表度,六行悉备,宜昭女教于六宫。”

众人忙领命,边上记档的章京舔笔,把这段话详细记录了下来。

这就很齐全了,皇帝尚算满意,阖上奏折发还回去,“就照朕说的添改,再具一本呈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若里头没什么示下,就即刻打造金册吧。”

学士们齐声应“嗻”,打袖行礼后,却行退出了正大光明殿。

皇帝坐在那里,到现在虚虚实实还像有些恍惚似的。他问边上三庆,“今儿是什么时候?”

三庆道:“回主子话,今儿是二十八啦。封后的诏书大学士们改了三回,这回可算定下了。再过三日是主子万寿节,到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姑娘,姑娘心里一定喜欢。”

一定喜欢吗?皇帝低下头,心里慢慢高兴起来。先前她在宫里一直是没名没分的,皇帝原觉得她委屈,可到后来才发现,委屈的是自己。没有名分就牵绊不住她,她打心眼儿里没想过他会成为她的丈夫……丈夫这个词儿可真好,叫皇帝一阵感动,心里头热乎起来,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就要有家有口了,这寂寞深宫,也有了一个能和他长相厮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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