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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未了(32)

奶奶心动了。

于是温别玉开始动手了,他是建筑设计专业,对衣服的鉴赏和设计全不在线,但要说做小东西,这又勉勉强强能和他的专业搭上边了。

他找来纸笔,在纸上画下一只鸡,长长的脖子,高挺的胸脯,精灵睥睨的黑豆眼,连三角形的嘴,都尖得很神气。

“这个好,这个可爱,我们就做这个!”

旁边立刻传来老人欢欣的声音,果然如俞适野所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小孩。

不过。

温别玉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留下一个墨点,宛如沉吟。

何止是可爱,关键是神似。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别墅亮起灯光的时候,有声音从外头传入奶奶的房间:“妈,我们回来看您了,小野也在?”

温别玉和奶奶一同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俞汝霖和他妻子。

双方碰面,挽着妻子的俞汝霖愣了下,解释道:“原来是小玉,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小野,小野平常也这样陪他奶奶。”

温别玉有点叫不出“爸爸”,只好保持很礼貌也真的有点尴尬的笑容。

奶奶这时说话了:“今天怎么过来了?”

俞汝霖:“公司里没有什么事,音华也说想您了,就一起过来看看,顺便吃个晚饭。”

俞汝霖的妻子叫做许音华,是一个乐团的小提琴手,虽然很早就成了互深集团的老板娘,但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至今也还在乐团演奏,他和俞适野婚礼上的音乐,就是录制自许音华的演奏。

或许上天总是眷顾美人的,站在面前的许音华让人看不出年纪,她保养得宜,气质高雅,恰似一株静立在烟雨中的美人蕉,似近似远,捉摸不透。

这种笑容和俞适野的笑容有些相似,可能因为是母子的缘故。

其实俞适野和他父母都有些相似,而且尽挑他们长得好的地方相似,也是很会发育了。

温别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直至他听见奶奶说话。

“那你们来得太迟了,我刚才已经和小玉一起吃过了。”

奶奶自自然然说了这一句之后,再继续。

“你们还没吃饭吧?赶紧回去吃饭,别瞎惦记我,我这有的是人陪着,小野不在小玉也在,这两孩子可比你们好玩多了,小玉还会做手工,你会吗?”

俞汝霖无奈地笑了笑:“好好,那妈你继续和小玉做手工,我和音华就不打扰你们了。小玉——”他转头对温别玉说,“我和你妈妈先走了,小野就拜托你照顾了,平常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尽管来家里找我。”

温别玉:“……谢谢。”

这声微带犹疑的应答之后,俞汝霖再度挽着许音华离开了。

温别玉则忍不住看了奶奶一眼,看见奶奶在这对夫妻离开之后,微微侧了头,她目光的落点是窗外的草坪,晚上的草坪一片漆黑,唯有停在里头的车子尾灯是亮的,一闪一闪,猩红犹如野兽的瞳孔。

伴随着隐约的汽车发动的声音,车子离开,那双野兽的眼瞳也渐渐消弭在黑暗之中。

窗外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可奶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言不语,孤独而佝偻地坐在那里,单薄得像一道随时能被揭下来的剪影。

就在温别玉忍不住要上前的时候,老人回过了头来,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精神样,刚才那点落寞,就像是温别玉的错觉。

“碍事的走了,小玉,饿了吧?我们一起吃饭去。”

“好。”

他们吃了一顿味道很好的晚餐,晚餐之后,温别玉陪着奶奶在花园逛了一圈,又回楼上,将刚才设计的神气小鸡做出来,缝在袖子上。

等一切做完,时间也晚了,奶奶该上床休息了,守在外头的护工进来帮助奶奶清洗收拾,温别玉一直等在外头,直至护工将老人再推回房间,他才上前搭一把手,把老人从椅子上抱到床上。

再好的护理也没有办法同亲人的陪伴相提并论。

当温别玉为奶奶盖好被子的时候,奶奶握住了温别玉的手,老人的手,既粗糙有力,又瘦小脆弱,温别玉不敢挣扎,只能感觉着源源不绝的热量传递到自己手上。

“奶奶?”

“小玉,你和小野一定要……”奶奶说到一半,收住了,她看着温别玉,目光逐渐变得温柔和煦,“你是一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幸福。”

“对了,奶奶有一个礼物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奶奶将手伸向床头,这里有个盒子,是他们吃了饭上来之后才出现的。

温别玉赶紧拒绝:“真的不用,奶奶,你知道我和小野是假——”

奶奶的手指抵上了嘴唇,她嘘了一声,再眨眨眼。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虽然是奶奶给你的礼物,可钱是小野出的,收下吧。这年头还能有不给爱人送礼的男人吗?”

温别玉从奶奶眼中看见了坚决和强硬,他不再推拒,只是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奶奶。”

“嗯?”

“我刚才做的没什么,是应该的。很早以前小野也这样照顾过我爷爷。”

奶奶愣了一下,然后她笑道:

“那小野也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温别玉离开了房间,他本来还没有太在意据说由俞适野付款的奶奶的礼物,直至他在花园里看见了一辆全新的法拉利跑车。

“……”

温别玉低头打开盒子,里头果然放着一把车钥匙。

他望了跑车许久,拿出手机,拍个照,发给俞适野。

“这算工伤的赔偿吗?[图]”

***

国内的黑夜离离是国外的艳阳高照。

小飞机螺旋桨轰隆轰隆的噪音像是工地里的钻井机,呜呜地钻到人的心里头,靠窗坐着的俞适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姿势松松垮垮,半躺半坐,脑袋歪向有窗户的那一边,任由映在舷窗上的风景同时流转过他的瞳孔。

风景转得进眼里,转不进心里,直至狂风怒吼着闯入机舱内部,将俞适野吹得向后仰了仰头,他才从一种迟滞的冥思之中回过神来。

“好了,可以准备跳伞了,我先下你先下,要不要来猜个拳?”

孟启航从俞适野身旁的位置站起来,走到打开的机舱口处,一只手搭在舱口抓握处,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要掉不掉的悬挂着。

两人搭伴跳了很多次伞,也在跳伞上玩过很多花样,但这一回,俞适野没有太多玩游戏的兴致,他弯腰站了起来,来到舱门口蹲着,慢条斯理地替自己戴上护目镜,懒懒说:“一起下吧。”

“那好吧。”

孟启航耸耸肩。他收回了身体,一脚搭在外头坐着,和俞适野一样戴上护目镜,又开始调整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型摄像头。当他将摄像头转向俞适野的时候,俞适野眉头皱了下。

“说了别拍我。”

“知道了知道了,”孟启航嘟囔,“都多久了,还瞒着家人你跳伞的事情?不是我说,现在跳伞防范措施很好的,一点都不危险,你就算和他们说,他们也不一定会反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而我就是那个最会替你保守秘密的那个人。”

孟启航拿手在嘴巴上比个拉拉链的姿势,才拉完一秒,他又面露遗憾。

“想到你都来玩跳伞了却不能在朋友圈里发发图装装逼,我就替你着急。”

“装逼还要靠跳伞?”俞适野嗤笑一声。

“怎么不能靠跳伞了?”孟启航振振有词,“跳伞是什么?跳伞是Fly,是人类生长出翅膀的一个过程,是镌刻在人类灵魂深处的一个永恒梦想——”

俞适野嫌孟启航烦,冷不丁一脚伸出,将喋喋不休的人直接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前半声惊呼还飞在空中,后半声兴奋的嚎叫已直追而上,孟启航在天空之中翻滚,很快,成了翻涌云海的小小装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