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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已逝(12)

作者: 鱼鲁夫 阅读记录

果然下方好像尴尬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来:“有意思,这么多年来,来打算献祭的倒是一箩筐,最后屁滚尿流逃走的也不少,你这蛇女倒是胆大!你大可安心,你心性越坚定,签订契约之后,你得到的本领越大,能不能驱遣我们就看你有几斤几两了。”

之周看着十七岁的秦媓,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竟然亲手把她推到了这样的绝境。秦媓也回头看他,眼神很坚定,她用银铃般的声音却透着最绝望的悲怆说道:“之周,你出去等我吧,我怕到时候我的惨叫会吓着你!”毕竟也是第一次献祭,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你造化了,但无论如何不想让你看到可怖的样子。

之周出去了,他是怕自己一个冲动阻止她。到时候她不仅活不了,也不会原谅他。

第10章 死祭

之周刚一走出蛇洞,秦媓便咬牙,两眼一闭,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身体下落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没有想象中掉在地上的磕碰感,反而身下仿佛软绵绵的,然而这可不是庆幸没摔痛的时候。身下都是蛇,密密麻麻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缝隙。秦媓睁开眼,肉眼可及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蛇,崖壁上也是,头顶上也是,刹那间她小小的身躯就被蛇群吞噬了。蛇群里的蛇大小不一,有小指粗细的,也有碗口粗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这里恐怕是世间蛇群的聚居地。秦媓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被噬咬,一瞬间,群蛇一拥而上,秦媓竟然一时分不清哪里更痛,她一直谨记着之周叔祖父的叮嘱,意识一定要保持清醒,要是被疼痛剥夺了意识,就会纯粹地沦为蛇群的口粮,蛇群会把你的灵魂都撕碎吞下去,这就是万劫不复了。

浑身上下都被撕扯着,秦媓感觉每一片血肉都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每一丝血气都在出离自己的灵魂,秦媓不敢张嘴大叫,一方面怕洞外的之周听见受不了进来中断献祭,另一方面她怕一张嘴,会有蛇进入自己的嘴巴,想想就恶心。只能死死用牙齿咬破自己的嘴唇,用自己制造的痛感强迫自己意识不能中断。

秦媓逼自己想想以前快乐的时光,她想起第家伯父伯母刚来村子的时候,她有次捉弄第荆朝,骗那小屁孩说树上的鸟窝里有雏鸟受伤,要给它们治伤,那傻小子二话不说就吊上树干往上爬,结果个子太小,挂在树上下不来,又上不去,急得张口大哭起来。秦媓在树下捧腹大笑,还趁机脱了他的裤子。第荆朝恼羞成怒,一松手恰好摔在下方的秦媓身上,第荆朝那时候才十岁,光着屁股坐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哭得鼻涕直流。十二岁的秦媓却突然有了点羞耻心,连忙爬起来,莫名其妙地红着脸跑走了,留下第荆朝一个人在原地光着屁股哭。

那事之后,大半个月秦媓都没再捉弄第荆朝了,秦媓不欺负他反而害得第荆朝寝食难安,还以为秦媓生气了。后来秦媓心大得又忘记了这件羞耻的事情,没心没肺地又开始欺负他,他才安心地拖着个鼻涕跟在她后面玩。

还有媖儿,第一次见到明朝哥哥的时候,就害羞得不行,一起听书,她坐在明朝的斜后方,老是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对着诗经里的那些情诗总是津津有味,红着小脸细细品读。

她们十六岁那年,秦媓有次看见媖儿做女工的时候,缝了一个小药囊,在内层里偷偷绣了一个“明”字。那时候神经大条,还以为媖儿给每个人都做了,呵呵,直到现在那丫头也没给自己,她又问了荆朝小屁孩,他也没有,搞了半天只有明朝哥哥有。这个死丫头,有了情郎,忘了亲娘,哦,不对,亲姐。

再就是明朝哥哥练剑的时候,媖儿经过的时候总会耍得特别威风,媖儿一走,便意兴阑珊,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随便挥舞,还被第伯父教训,说他不可人前一套人后另一套。拜托伯父,人家明明是媖儿面前一套,其他人面前一套好吗!

两人在外面晒药材的时候,总是会对诗或者对对子,从远古神话聊到扇娘讲的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情,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而秦媓坐在屋檐下,身边的荆朝折着无聊的破纸鹤,折好了就笑眼弯弯冲着秦媓献宝样儿地说:“看,媓姐姐,今年第一只纸鹤,娘亲说会带来好运,给你~”

秦媓打着哈哈收下,转眼就垫了茶几。唉,不懂珍惜啊,后来那小子就再也不给她折纸鹤了,也忒小气了些。

还有之周,它傻乎乎的,还说帮着把那株灵生草摘了,到现在也不给本人,肯定是偷偷藏起来了。爹爹说那种药草能护住垂死之人的魂灵,有起死回生之效,一般生长在人杰地灵,万物和生的地方,吸天地万物的灵气,几百年才能长成,一定能卖好多钱,可惜被之周这个小滑头吞了,唉~

那些仿佛是上辈子的回忆,越是清晰就越想哭。秦媓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身上噬骨的疼痛何时才能结束。她的意志力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美好的记忆似乎也随着她的五脏六腑开始抽离,剩下来的就是从那天夜里持续到第二天正午的地狱焰火,是高贼和尹门修罗鬼刹般的恶心的嘴脸,是父母、第伯父和伯母相继惨死在自己眼前的绝望,是明朝和媖儿临时前的心心相惜,是荆朝绝望地跑向她的无可奈何,这些似乎更能给予秦媓力量,让她咬碎牙齿撑下来。

不知道在黑暗里过去了多久,秦媓感觉自己身体里已经空了,她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秦媓好像来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这里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只有她一个人。忽然眼前开始快速闪过一些影像,从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开始,爹爹娘亲,秦庄里的村民,婴儿慢慢长大成两个小姑娘。接着是一条会讲话的小蛇,第伯父伯母,明朝和荆朝。然后就是火光冲天,自己中毒,再死而复生,喝下一碗血药,最后是自己纵身跳下万毒蛇窟的一幕。

秦媓反应过来,这就是老人们说的走马灯吧,难道自己要死了?呵,还真是不中用,辜负了之周叔祖父的期待,这点伤痛都没有挨过来,到底还是沦为了蛇群的腹中食物。只可惜自己的滔天血仇,只能来世再报了!

秦媓正在心灰意冷的时候,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光点,然后慢慢晕开扩大,接着一个全身发着柔光的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个男人。但是秦媓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也不知道年岁。那白色的人影对秦媓开口:“是你这黄毛丫头吞了我子孙孩儿的心头血?”

面对这等兴师问罪,秦媓自是不会不明就里地背锅:“什么心头血?你是哪路鬼魂?”原来秦媓以为自己死了,遇到了阴差。

那白影渐渐散去白光,秦媓拧着好看的眉头看着他,与其说他像之周的那个白胡子的叔祖父,还不如说他像之周多一点,毕竟年纪跟之周更为贴近。

秦媓突然想起什么,略带兴奋地说:“你是之周提过的那个得道飞升的祖先吧?你怎么会在这?你也挂了?”

白影无奈摇头,伸出手点了一下秦媓的天灵盖,片刻就收回手背到背后:“我了然了,秦媓,你极有天赋,稍加修行,必能得道。只是无人将你领进门,尚未开蒙,又突然惨遭灭顶大祸,身心俱陨,所以我那后辈小儿才自愿牺牲,奉了自己修行百年的心头血助你献祭。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啊......”

秦媓突然明白过来,刚刚那一下是在探寻自己的记忆么。那他十之八九就是那个得道的蛇族前辈了。他说什么?他的意思是自己临行前喝的那碗血药是......难道是之周叔祖父的心头血?之周不是说那是他叔祖父临走之前熬的七畜之血吗?还说是七种长寿生物的血加上若干补人精气的稀世药材熬制而成的,之周为什么要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