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妓(7)
“我们去坐那个!”江垣只差没来个原地跳高,手臂恨不能伸个七八米远,“看看看,那个!”
……所以他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明信片、肥皂剧里都少不了的一份子,摩天轮。真是……漂亮,虚幻的,泡泡一样的美好。
徐怀林哑然失笑,伸出手想去摸江垣的头:“可这不是情侣坐的吗……”
“谁说的?”江垣夺过徐怀林手里的奶茶,连同自己的快步跑去丢掉,开心地攥住徐怀林的手腕,“走走,你废话真多,同桌。”
灰蒙蒙的天色似乎不适合坐摩天轮,应该拥挤的情侣通道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徐怀林被他几乎是拉着手,也不讲话了,微眯着眼眺望不知多远的天那一头优先飞过的鸥鸟,耳朵与心,从未如此寂静。
“很美。”
江垣笑着问:“什么?”
徐怀林跨进舱门,变得温和下去的瞳孔依然满含笑意,“……这种感觉,很美。”
自由的。普通的。
空气过剩。
江垣想,这也许就是尽头了,他们不会比这个更进一步。很美……是很美,虽然没有疾风一阵一阵吹来把烦恼都吹跑,吹来叫人心甘情愿沉迷的梦境,但是远远的沙滩上依然种满了人工栽培的花朵,在海的边缘渲染、加重,美丽的幻觉。他默默注视着那些花,嘴里忽然蹦出一句话:
“嗨……徐怀林。”
对面的人回过头时正碰上了他这副梦游的表情,总是在笑的嘴唇怔怔地蠕动着,越说越慢,末了,声调也无知无觉地低了下去。
徐怀林听见自己的声音悄悄的:“怎么了?”
江垣想说我今天跑着过来的时候以为我要赶不上车了,雨水砸在我身上,好冷,我还在胡思乱想——我想你会在干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会望着我微信的界面发呆,你会把给我的空座位留到下车。带伞了吗?或者你回去了吗?雨下得太突然,我也希望,有一个人为我撑伞。
“没什么。”江垣忽然笑得灿烂,手搭在两侧光滑的座椅上,脸仰着,此时穿过云层可以瞥见太阳的脸,就像他的话一样,躲藏。他说,柔和地:“摩天轮其实象征着幸福啊。”
“你喜欢小动物吗?”江垣歪头,弹了弹海洋馆质量超好的玻璃墙面,“像这样的。”
“……不喜欢。”徐怀林还是很诚实,挠了挠头,“我比较喜欢……毛绒绒的那种。就是抱在怀里,可以揉啊揉的那种。”
江垣没立刻说走,手指慢慢划在光亮的玻璃面上,一步一移,水中的光景一下子朦胧闪烁起来,有种宁静的美好。
“你为什么要读文科呢?”
徐怀林微讶:“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身边人海呼啸而过,汹涌漫流,唯独他们在光亮出对视,久久不动。
江垣看着他,以一种认真到让人心碎的目光:“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学理科呢?”
你为什么不能继续让我每天都能看见你?
又甜又短。
第9章
来抚摸我。来亲吻我和拥抱我,宝贝。你会喜欢我的肉体带给你那种快乐——轻飘飘好像已飞离人世去往与世隔绝之地,我们在空中飘游,任何痛苦都追不上我们。我们只要轻轻招一招手,放纵自己从万里高空什么也不想地坠落,坠落,再坠落,享受风的呐喊,听从灵魂的选择……
徐怀林默默把这张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卡片放在茶几上,煮好的蜂蜜水搁在正中央,徐聪睡沙发,一脸疲惫抹不掉。徐怀林看着他半晌,叹着气钻进简易厨房,从柜子里摸出一袋子碱面,下了一碗的分量慢慢煮。
腰突然被从后方抱住,稍稍带了点儿胡渣的下巴磨蹭着他的脖子。
徐怀林低垂着眼睑,浅浅的笑挂在脸上:“怎么了,醒得这么早?”
“嗯。难道你还想让我睡一个下午?你可答应我今天一天都是我的啊……”徐聪满足地嗅嗅徐怀林颈项里若有若无的香,觉得面香气也比不过这个,眼角耷拉下来就有点像是撒娇,“你
说说,你不打算说说吗?你桌上那张卡片是哪个浑小子给你的?”
徐怀林失笑,本就细长的眼睛笑起来更像月亮:“胡说八道什么?是Ale.你上次警告了他后,他又来找了我一次……”
徐聪放开他,声音难掩失落:“你为什么连这个都告诉我。”
“哈?”徐怀林回头时笑意从瞳孔里溢出来,流光溢彩,却像是捉弄,“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事了。你还在期盼什么?”
徐怀林经常随便煮面,自从徐聪得到休息日出入他家的许可后徐聪就知道了这一点。真是对自己随便又刻薄的一个人。徐怀林一个上午都在疯狂刷题,徐聪反正也只好混个毕业,坐在一边无聊地看着他刷了3套卷子中途没有喝一口水,连中饭也忘了吃,要不是徐聪太困差点烧了厨房恐怕这一顿还得由徐聪承包。15点吃中餐,合适得很。徐聪想自己和徐怀林这个交易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负责让他的高中三年都好好的,帮他打跑找茬的傻逼,而他也确实答应了徐聪的要求:和他做爱,听他差遣。那么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徐聪突然捂着头,说不吃了,我们出去玩吧。
徐怀林居身的地方外头是一条长长的下坡,从最高处看不到尽头,徐聪骑着摩托车呼呼俯冲,徐怀林闭上眼睛,阳光好得像做梦。他今天其实无意看那张卡片——是被写下的日期吸引了——2017.5.2.
明天就是小年,很快就要2018.
原来已经过了大半年,这时间真不经过,一下子就偷偷溜走了,甚至连像样的回忆都没有。徐怀林还记得那个5月,5月,代表了分离。
记忆停留在游乐园之后老师集合全班同学清点人数,确认无误后宣布了“放学”,他站起来要走,身后清冽的声音却追上来:“徐怀林,我们一起回家吧。”想装作没听见也没有用。他于是靠在教室大门口静静等待。陆陆续续人都没影了,学校专门用来煽情和扰民的大喇叭就尖叫起来,先爆炸的是播音员慷慨激昂的演说——希望面临分科的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珍惜同学情分什么的,然后,果然,在空旷少人的中学上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乐响起来: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
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
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
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紧,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
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徐怀林终于等到江垣把书包收拾好了,自然而然,江垣伸手去接徐怀林手里整理好准备开学了再带去新教室的书籍,却拿了个空,手连同身体都愣在原地。徐怀林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远,语意淡薄得无法分析:“走吧,晚了。”
江垣低下头,惶恐从心底长出来,压都压不下去。他做错事一般嗫嚅道:“……我今天不去店里工作……”
“怎么了?”徐怀林突然笑得更陌生,眉毛一挑,“你不是说你要每天好好工作,不然会扣工资的吗?”
窒息感从上而下将他浇透,他觉得自己湿漉漉的好不舒服,可是太阳这么烈,身上全是干的,他这是怎么了……?他摇摇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那一点点奢望在莫名其妙到来的负面感受围堵下忍不住逃了出来,就这样冒出了头:“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同桌了,是值得纪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