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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三弄撞四下(4)

作者: 魏丛良 阅读记录

“大统领,那个剑客看着快要不行了。”

林起予心里一跳,快步朝外走,冷风似刀子削脸。他是一张书生脸,看着斯文偏偏选了武将,家里祖辈都是读书人,没少说过他几句。可如今这个世道从文能做什么,只有贪生怕死才会走那条路。

林起予想做些什么,可受家里头照顾,圣上给了他一个禁军大统领的闲差,这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像赵侯那样去斩杀活死人的。

他心里感叹,走到那剑客的房间,还未进屋便听到一声惨叫。林起予一愣,快步过去推开门,便见那本奄奄一息的剑客突然暴起,长剑架在看顾的小兵脖子上,他的声音嘶哑,挤出四个字,“赵不息呢?”

谢郴剑不好受,他觉得浑身都在疼,除却疼心里更是如火烧一般,然后撇去这些,更多的是另外一种感觉,惶恐不安。

那日跳河,河水冰冷,他紧紧抱着赵不息,本以为能逃脱升天,却还是被活死人给拽住了脚踝。

他把赵不息狠狠推开,自己却被揪入了那团密密麻麻的旋涡里。皮肉被咬碎,心被狠狠撕开,他还活着却听到了活死人咀嚼自己的声音,他的血漫开,直到最后他听到一声哭喊,而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是被咬了,且还死了。可此刻浑身上下竟然是完好无损的,谢郴剑心惊胆战,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赵不息。

“你把剑放下,小侯爷就在隔壁房间,我带你过去。”林起予这般说着轻轻推开门,寒风滚入,谢郴剑衣衫单薄却不觉得丝毫寒冷。

他微微一顿收起了剑,跟在林起予身后。

赵不息还在睡,谢郴剑走进去,沉沉的剑放在床头发出一声闷响。他的手很凉,覆在赵不息的脸上,赵不息的脸看着烧得通红,却一点热度都没有。谢郴剑暗自心惊,他心里隐隐约约生出一些骇人想法,手指在赵不息脸颊上摩擦,指关节发白。

赵不息发出一声呜咽,抬起手攥住了他的食指。林起予站在他们身后,见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他的面色逐渐复杂起来。

“谢郴剑……”

赵不息低语,谢郴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黯淡的双眼亮了亮。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坐在床榻边,撩开赵不息的黑发,轻声道:“我在这里。”

被风雪糊住了的光似有太阳降临,赵不息倒抽一口气,身体猛地一震,睁开了眼。

他攥紧了谢郴剑的手指,那力度是从未有过的大。谢郴剑与赵不息相处这么多日,知道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公子,而此刻光是攥着他手指的力度便与从前不一样,他心里越发不安。

思及此,谢郴剑回头看向林起予,低声道:“他醒了,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赵不息说。”

林起予听到谢郴剑直呼赵不息的名字略有不悦,他刚想说话,便听到赵不息微弱的声音,“林大哥,我想和谢郴剑单独呆一会儿。”

林起予比赵不息年长两岁,他与太子周镶还有赵不息同在一起长大,赵不息是他们三人之间最年幼也是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爱护着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看到赵不息躺在榻上虚弱的样子,他还是应了。

屋子里剩下赵不息和谢郴剑两人,赵不息在林起予离开后,整个人便发抖起来。他一把抱住谢郴剑的手,谢郴剑一顿,心里泛出心疼,他把赵不息搂到怀里,抚过他的后背。赵不息害怕极了,声音都是抖的,“我记得我被咬了……”

他的嘴被谢郴剑捂住,谢郴剑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说这个。”

赵不息的心发紧,狠狠皱在一起,他在谢郴剑怀里瑟瑟发抖。谢郴剑用力抱住他,赵不息的手也环住了他的腰,“我们……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被咬了,却毫发无损。他不觉得庆幸,反而是不寒而栗。

他贴在谢郴剑的胸口,身体冷的要死,他企图去感受那活人的气息,可那鲜血似乎在血管里冻住,没有一点温度。他深呼吸着,手覆在谢郴剑的心口,掌心下的心安静无声。

赵不息嘴唇发抖,他同谢郴剑对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彼此张皇的模样。

“我们感染了,对吗?”赵不息的声音混合着哭,微弱到了极点,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孤鸟。他蜷在谢郴剑的怀中,心里发憷畏缩,他不停地哭,除了害怕已找不到其余情绪。

那位年轻的剑客也不知该如何,在他有限的人生中,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家破,经历过仇怨,却从未像此刻被迫接受自己第二次死寂的生命,或者说成为另一个人的支柱。

只因为这是个不能说的秘事,不能为人道,所有的胆战心惊只能自己压着。他还不知自己是否能熬下去,却已要成为赵不息的盾,护着他守着他,把他的眼泪通通收下。

第7章

屋内是沉默,赵不息心中混乱,他抱着谢郴剑像是捧着一段浮木。

“不要担心,有我在。”

谢郴剑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他似知道赵不息要说什么,继而又对他说:“等身体好了,我们去平南。”

赵不息心口像是被踹了一脚,谢郴剑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剑客低声道:“无他山庄只要接下生意,除了生死都不会半途而废。”

“可我……我们还活着吗?”

谢郴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顺抚着赵不息的后背。

林起予之后来找赵不息,见赵不息看着已经是恢复了精神,便同他说了要回城的事情。赵不息听了便摇头,他抓住谢郴剑的手,指望着谢郴剑替他说话。

林起予眉头皱起,“小盼,他只是无他山庄的剑客,你现在像什么样?太子很担心你,我也是,所有人都为你偷溜的事情而殚精竭虑。”

赵不息低下头,他低声道:“父亲和哥哥没有死,我要去平南把他们找回来。”

“是死了,死透了。”

林起予握住了拳头,他不明白赵不息为什么就不懂,他上前一步却被谢郴剑挡下来,他只好说:“没有人能从平南活着回来,随军过去的两万人全都没有回来,小盼你醒醒吧。”

赵不息的脸色越发苍白,他靠坐在榻上,身体突然绷直,似还有什么要说,牙齿“咯吱”作响。便在这时谢郴剑一把搂住他,他长剑出鞘对着林起予,那剑客道:“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赵不息似乎是痛苦极了,谢郴剑用力按住他,林起予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在他印象里赵不息一直都是软和的人,天真烂漫没有心事,可此刻却成了这样,他心里不好受,告了一声便匆匆从屋里出去。

听到屋门关合,谢郴剑把赵不息捞起来,揽住他的肩膀,抬起他的头,呆看到了赵不息的脸后,谢郴剑瞳孔收缩。赵不息双眼通红,皮肤却是煞白,他的身体痉挛颤抖,眼泪从猩红的眼中溢出来,谢郴剑听他断断续续艰难道:“我好难受,我好饿……我好饿。”

那感觉似乎胃里有火在烧,饥渴难耐的感觉从最里面蹿出来,想要吃东西,想要吃很多很多东西。他心里的怒火止不住,想要看到血,想要把那个顶撞自己的人撕成碎片。

赵不息在疼在难受,谢郴剑就这样看着,不知为何平波无痕的心里好像被给利刃剐开。他们就好像身处在一块沼泽里,谢郴剑把赵不息横抱在怀中,用宽大的毛毯子遮住赵不息,他说:“我带你离开。”

他们往前走,刚打开门,却听屋外惨叫声。谢郴剑一愣,就听到有人大喊,“活死人来了!”

烽火燃起,他们站在门前,看到冲破大门的活死人,他们成群结队像是蝗虫侵袭,只不过蝗虫啃食草叶,他们啃食活人。

那些活死人身上还带着水,走过之处一片寒意,赵不息嗅到血腥味,他鼻尖翕动。细白的手指绷紧,他缓缓扯开掩在面上的毛毯,他与谢郴剑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于鲜血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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