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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167)+番外

作者: 万山横 阅读记录

各地王侯个个脸都黑了,跪在地上不敢则声。过后一些有脸面的皇室宗亲去宫中求情,皇帝义正辞严,只推说事涉宗庙祭祀,不严惩一番,对不住列祖列宗。没过几日,诏令一出,因酎金一案,共夺去一百零二位列侯爵位,并罚金若干。丞相张敞也因知情不举被弹劾下狱,半月后在狱中自杀身亡。消息传出,举国震惊,经过这一番铁腕整治,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胡乱议政了。

元始十六年冬十二月底,讨伐南越的将领领兵回朝,北边投降的匈奴两部落也逐渐抵京,皇帝手头又有了钱,把从列侯们手里掏摸出来的金银和土地大赏群臣。其中郑谡加封食邑一千五百户,赏金三千斤。至于大将军贺言春,这一次虽立下大功,但已经封无可封,只赏了金银器皿若干。

贺言春领了赏赐,转手就分给手下将士,自己则急不可耐地去了方犁家。两人经久不见,见面后小别胜新婚,自有一番甜密亲热不提。等到了第二日,两人从榻上起了身,一边吃着早饭,方犁一边把京中变故告诉了贺言春。贺言春远在边郡,这些事也只模糊听人提过几句,至于其中根底,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感叹道:“皇上这可真的是穷得急眼了。”

方犁忙左右看看,见房里没外人,这才轻声道:“皇上穷了,自然不会让有钱人日子好过。我估摸着,如今是杀鸡儆猴,先教训了王公贵戚们一顿。王侯们都跟着穷了,岂能容各地富户们过安生日子?”

贺言春一边给方犁搛了一筷子菜,一边点头道:“你这说得也有理。皇上让富户们跟着捐东西,这些人置若罔闻,如今可不得跟着吃点苦头?只看他寻个什么由头了。”

方犁想了想,道:“依咱们这位圣主的性子,只怕全国各地的巨富之家都逃不掉。若要我猜,明年翻过年了,多半便要加税赋。农乃国本,农田赋税轻易动不得,看来只能动商贾人家了。”

贺言春道:“便行商之人真的要加赋税,咱们也不怕。还是你英明,早早撤了商队置田买地了。只是跑颖阳的那商队,如今还交给伍叔打理着,也须早作安排。”

一句话提醒了方犁,当晚得了空,便修书一封,寄给远在颖阳的伍全和柱儿,也没多说什么,只三言两语交待他们,开春便把货物和几间商铺都盘出去,商队也无须再往京城跑,伍全就在颖阳打听着,有合适房屋土地,便先买下。商队伙计有愿在庄中做活的,一并养着。若不愿意,也好生打发别人走。

写到这里,却又想起老家的伯父一家。本不想多事的,转念一想,到底是同气连枝,万一他们遭了难,自己在京中想必也不会过得安生。于是也写了封信,只说商贾之道并非长久之计,交待他们抽身早退云云。等写完,便一并交由人带回颖阳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更天

忽忽已到腊月,往年此时,京中各官府衙门都预备着歇春假,今年却处处不得清闲。原来年前皇帝在为南越功臣们庆功时,闲聊中突然想起早几年看过的百戏,一时来了兴致,命人将大夏境内的出名伎人都召来京城,排练百戏。预备从正月初三开始,伎人们每日到朱雀大街表演,士民百姓皆可前去观看。初八那日,皇帝还打算亲自出宫,与民同乐。到时,乌维王和族中贵族也要受邀前来,正好让他们领略一番天*朝上国的大好风光。

皇帝轻轻一句话,负责京城治安的卫尉府和京兆尹府便忙得不可开交,除日常警戒外,还须格外安插人手,演练疏导出行。大鸿胪寺的官员们也为乌维王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操碎了心。其余如太常寺、宗正府自不必说,年年都要备办祭祀大典,今年更是格外隆重。倒是各将军府里,出征刚回的武将们真正成了闲人,每日里三五成群,要么打马章台,要么斗狗城东,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这段时日,大将军贺言春则是除了上朝点卯,时常连人影子都找不到。本来年节前后,朝中大臣们再忙,也会相互拜会走动,甚至抽空聚在一处小酌两杯,以示亲近之意。但大将军是个例外,一来他地位超然,一般二般的人请不动他;二来大家也都晓得,他是出了名的不爱与人结交。--倒不是傲,大将军平时待人温和有礼,这点还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有心之人私下议论,都觉得这说不定正是大将军高明之处。本来么,身为执掌兵权之人,最忌讳引起天子猜疑,大将军极少结交朝臣,恐怕正是刻意避嫌。年纪轻轻的,却有这等心机城府,也难怪人家能深得圣心了。

程五偶尔听到这种议论,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平虏侯之所以懒怠交际,完全是被方御史绊住了腿。换别人相好这么多年,就是个天仙也看厌了,他二人却不知为何,竟一年比一年难分难舍。就说平虏侯吧,一个当将军的,战场上杀伐决断,一回京却整天窝盘在那破庄子里,正事不干,专一给人烧汤做饭,这说出去谁信?偏那一个也爱宠着他,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时常当着他的面,一个人握着另一个的手写字,看得程五老牙都酸了。回头细想想,他和自家娘子都没这么恩爱过,那两个没皮没脸的,竟也不怕人笑话了去。

程五这边厢觉得贺言二人太粘乎,谁想那边贺言春也觉得他碍眼。你说他闲着没事,在家同娘子说说话不好吗?隔三岔五地跑了来,来了又没什么正经事,一坐就是半天,耽误他绣花。--他下厨烧两道菜,程五便一脸拉不出屎的模样,若再当着他的面拿出绣花针,那厮还不得去死?

后来程五不光自己来打扰,临到岁末,还把邱固和齐二也拐带了来。邱固自打听说贺言春回了京,便一直想上门探望,只是他执掌光禄勋府,年底十分忙碌,始终不得空闲。程五邀了他两次,他才好容易抽出身来,又拉了齐二,兴兴头头地骑马去了城外田庄。彼此厮见,宾主都十分欢喜。方犁即刻让人准备酒菜,几人在庄中饮酒闲谈、掷壶为乐,闹到天黑时分,才一起散了。

方犁早有了几分酒意,送程五等人出门后,回身往屋里走。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雪片自夜空中静静飘落,院中地都白了。墙角那株梅树,枝上缀满花苞,经了雪越发香气扑鼻。方犁驻足看了片刻,醉中忽然想起往事,几年前也有这么一个雪天,也是这一树红梅,却是自己同邝不疑在廊下赏玩过,心里顿时生出无尽惆怅来。

恰贺言春从厨下回来,见方犁在树下呆呆站着,便把手中醒酒汤先放在桌几上,又从屋里拿了一领斗蓬,出去披在方犁身上,两人站在雪中,一起仰头看那满树红梅。

良久,方犁才呼出一口白气,道:“若有笛儿,吹一曲来听便好了。”

贺言春笑道:“这个却是不能。我在漠北时,羌笛倒是摆弄过几次。改日吹给你听。”

方犁晕乎乎地笑着,道:“好啊。”

两人静静站了片刻,方犁又道:“今日虽乐,却终归是少了个人。”

贺言春也正想着当年同邝不疑等人一道去颖阳的情形,闻言道:“是啊,他那么个热闹人,若在这里,必不许我们这么早就散,得闹到半夜才肯消停。”

方犁也笑起来,道:“他又没个妻室管束,可不恣意得很?只是可怜了七娘,一腔情意终究无处可托。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说着停了下来。贺言春便道:“程五前儿还和我说呢,说再不想去章台街了,也没个相熟面孔。少了七娘的剑舞,余下那些庸脂俗粉,都没甚看头了。”

方犁眼圈儿便有些热,长叹一声道:“邝兄刚走的那几月,我午夜梦回,时常惊出一身冷汗,有时甚至暗自庆幸,幸好不是你。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对不住邝兄……”

贺言春出征几遭,从未听方犁说起他在家中如何惊悸忧怖。如今突然听他提起,心里便是一痛。他转过身,握住方犁的手,道:“邝兄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你这般想,倒是小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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