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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千玑雪(5)

作者: 风尘引醉 阅读记录

墨芝期偶尔会过去看一看,用几乎没怎么练过的离经易道做做样子、安抚一二。回来会说,他修花间只能帮着打打狼而不是狼牙,太憋屈了,如果修离经会不会能帮上忙,你会不会高兴些呀。

寒青云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煎熬苦楚是应受的,他与他们和他们,一起受。

墨芝期默默地摸出个纸人摊给他,灰扑扑的,指甲盖大小,是上次寒青云替小姑娘补了那只风筝的谢礼。

寒青云抿了抿唇,抬手覆上他冬日苍白冰凉的掌心。

冬天几个城池接连有战事,开春融雪,时疫猝不及防在难民地爆发。早上还能跑跳的人,一旦倒下,到了晚上便只剩一口气。

医师们陆陆续续来,面对这种情形大多束手无策,没几日兵营也有了发病的人。侠士们被隔在另一边,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席子一卷就算去了。

寒青云坐不住,在拦起的栅栏外焦急踱步,见墨芝期蒙着脸从同门那里回来,张口便问,这世事为何比狼牙兵还凶狠。

墨芝期慢吞吞净了手,摘了面罩与他道,还说不定真是狼牙兵干的,有几个人他觉着不对。

他说着让出块身后空地,寒青云看了看,转身就去和师兄商量。

当夜选出的人开始暗地排查,第二天才破晓,就有明教押着几个粗壮的难民往唐军营地去。

时疫如果有人故意扩散,查处源头应该很快就能遏止。

不消半日,有医者来营地报,说抓了几个狼牙,时疫没有再扩大,能医的都在治疗,暂时无忧。

两人松了口气,按师兄的指示为第二天转回西京作准备。据说京城有异动,叛军中也生了哗变,虽仍和唐军僵持,江淮的物资再撑个几月,说不定今年就能转乱为安。

此番回程接应师门,应该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墨芝期麻利地收拾本来就不多的物什,边同寒青云说,你看,要是以后不打仗了,是不是该考虑下以后该干什么了,可千万别想变成不通事理的白胡子老道。

寒青云埋头不语,把同门要带的公文信件一张张整理,生怕他多问一嘴,自己不知要怎么回答。

这时,远处的唐营似乎闹起来,不知何故吵嚷声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墙之隔的难民地也有妇孺开始哭。

寒青云撂了手里的信函掀帘出去,站在高地上瞧见唐营冒起了火光烟雾,眨眼功夫,远处的地平线压过来一波人、迅速地冲过来。

才开春,火一旦烧起来就会殃及余年。胡人哪管什么风大火猛、荼毒生灵,定是怎么凶怎么来。

“狼牙每次都用火,火箭、火车、燃烧弹,好没新意。”墨芝期跟出来,在他身边摇了摇头。

“不是说叛军在打安阳河?怎么还有余力打这里?” 寒青云眉心皱起,“唰”地将剑抽出来。

“谁知道双方节度使打什么主意。”墨芝期说。

话音才落,纯阳师兄就带着几个师弟气喘吁吁找到他们,说唐军指挥有变一路南撤,追近的一支狼牙这才借道杀到眼前。

师兄焦急地说了状况,嘱咐几句注意点,便急匆匆赶往起火的那处。

胡人有了援军汇合,这一打起来,回京暂时要搁置。寒青云白袍一展与撤离的人群擦肩,二话不说就跟上师兄。

墨芝期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收拾妥当的行李,朝他的背影连喊了几声“等等我”。

天阴,狼牙火力太猛,前线状况不明。这边守城的唐军应战,流民需要撤离,三道防御工事第一道已破,剩下的得撑到全盘反击。江湖人边骚扰火车的横冲直撞,边拖着侧翼,给唐军争取时间再布防,假如顶不住也要撤。

寒青云连斩了十几个敌兵,退几步缓口气,凝神撑起坐忘,再闪身到另一边落气场,招式连贯,一气呵成。

他们几乎没经历过几场这样面对面的恶战,上一回还是一年前撤离到原州时。眼下包夹追击唐兵的狼牙打得上头,一个个饿狼似地补上,压根不给休息的时间。投石车往人堆里砸出一个个坑,他们只得边打边躲。

饶是寒青云,那柄剑握了没多久,就点刺挥招沾得剑身通红,鲜血顺着剑督淌,滑腻腻地快要握不住,招式歪了几下,再给他强行扭正。

墨芝期站在他身边,望一眼他额角的热汗,时不时糊个春泥,打落狼牙兵三三两两的偷袭,再给寒青云补个碧水。

刺客们手脚够快,不一会儿功夫,巨大的投石机随着机关的破坏戛然停止。

远观的众人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得有人惊慌喊“小心”,几辆重型火车满载燃料从坡上冲下来,撞破木栅栏一头栽到了人群里,“轰”地一声炸开,惊得几个长歌把什么音域都给铺了。

巨响震得人脑门生疼,寒青云拉着墨芝期刚巧踩进音域里,再转身,已有狼牙兵顺着破开的豁口涌过来,顷刻汇成一片喊打喊杀。

唐军侧防工事已勉强做了些,营地有人打了信号,这边混战的人便开始撤。

明明可以安全退守,寒青云的步子却慢了许多,不一会儿落在后来赶上的师兄后面,自动做后防。

墨芝期陪他留下,越打越觉得哪里不对,忽然扭头朝他道:“你师兄怎么回来了?”

寒青云白着脸转身,却给墨芝期抓住另一侧肩、扳过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让他忍不住轻呼:“你轻点!”

他左肩后戳了半截箭,尖入皮肉,箭尾折断,殷红的血顺着肩甲流了白袍半身,在阴沉沉的天色下十分艳丽扎眼。

墨芝期愣了愣,松了手却板起脸,看他的眼神整个烧了起来:“什么时候中的箭?!”

寒青云扯过另一肩的披风甩过来盖上,避开他的目光,道:“方才爆炸时。”

“怎么不说?”

“……不碍事,我尚能用剑。”

“不要再用了!”墨芝期眉头一皱,气地要跺脚,不由分说抓住他挥招的手腕,有些着急地挥笔而就。

从没靠谱过的百花拂穴手也赌气似地灵验了,气劲顺着寒青云的剑尖过去,在狼牙胖子的胸口炸开一个窟窿。

寒青云挡去半脸血珠,有点欣喜地点头:“干得漂亮。”说着手腕一翻,斜刺出一股剑气,将跟上来的狼牙长枪逼退。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墨芝期逮着机会反过来训他,“还不快走?”

寒青云沾了半身血腥,被他攥着手腕不能潇洒自如地打,看万花时不时转身斩落一二追兵,便放心地随他后撤。

闷雷开始由远及近在云层里咆哮,雨一点点落下来,不大却很密,钻进人的发丝间脖颈里,打得衣服里外几层湿透。

引过来的追兵很快被两侧山崖上跳下的侠士围堵,墨芝期始终皱着眉,扣着人退到石桥上,扯下他包住的肩头,轻啧一声又盖回去。

没想到,他好好用花间还是用得不错的。寒青云霜白的面颊被雨打得又湿又冷,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也觉得没那么疼了,遂挣开他,三两下甩去剑上的血珠,转身道:“师兄有没有与你说,我们这次不是要撤退。”

“哈?”墨芝期瞪怪物似地瞪他。

“是诱敌——打伏击。”寒青云道,“路上有几道埋伏,等会儿和哨站的唐军汇合,引入壶口后就能转身包夹了。”

万花在旁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慢慢从背后抽出雨伞替他撑开。

☆、第 6 章

伞打得有点不合时宜,在桥面上开出一朵显眼白花,高高地引人目光。

“你这是?”寒青云问了句。

一向多嘴又吵闹的墨芝期此刻不知何故抿唇不语,闻言收了笔,仍固执地撑着伞。寒青云等不到他解释也不再多言,抬袖擦去剑上的雨水,心法一念往身前落了气场。

比起硬碰驻防的工事,从炸开的缺口追杀过来十分便利。引过来的狼牙越多,唐营和撤走的流民就越安全,相对的,这里也会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