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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命(47)

半晌,才听赵芳敬道:“我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孩子,你不叫我去,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

养真闻言手势一停,眼睛慢慢地潮润了。

赵芳敬道:“但是你仔细想想,假如真的让别人去,比如曦儿,他毫无经验,自己顾不了自己还是其次,若是不能妥善处置,耽误了万千百姓才是大事。养真会忍心看着那千千万万的百姓们流离失所吗?”

养真咬了咬唇:“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她低低说了这句,却的确如赵芳敬所言,是不能忍心的,当下只道:“他们没有经验,难道你就有经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养真说不下去,泪却冲出眼眶,啪啪地掉在自己的袖子上。

赵芳敬本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直到现在,才伸出手,在她的手腕上轻轻一握。

养真情不自禁,顺着往他身上倒过来,这一靠再也忍不住,便含着泪哽咽说道:“我不想十三叔有事。”

赵芳敬叹了声:“我知道。”他环抱着养真,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安抚般拍了拍,“你放心,十三叔跟你担保,我绝不会有事,毕竟你还在京里等着我呢。我自然不会让养真伤心。”

养真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意识到他是去定了的。

心头一颤,养真抬头道:“那我跟十三叔一块儿去!你带我一起去。”

“不行。”赵芳敬一改先前的温和,口吻有些严厉。

养真眼睁睁地看着他,泪竟流个不停,赵芳敬忙缓和了脸色,想了片刻道:“你是女孩子,年纪又小,跟十三叔不一样。要是你跟着,十三叔反而要分心照顾你,你若是不跟着我,我自然能全心应对。明白吗?”

道理她是懂,只是情感上不能接受而已,养真埋头在他怀中,只管流泪。

赵芳敬见她哭的发颤,却又不肯哭出声响,便道:“不许再哭了,回头叫人看见你的眼睛红肿,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呢。”

养真在他怀中趴了会儿,慢慢地缓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去?”

赵芳敬道:“皇上说,两三天后。”

养真的身子一颤,又过了半晌才道:“我、我今晚上不回乔家了,去王府里住下。”

赵芳敬歪头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当真?”

养真点点头:“可不可以?”

赵芳敬见她眼角跟脸颊上都沾着泪,便举手给她拭去,又道:“这当然是好。只不过不许再掉眼泪,叫人看了又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养真听了这个忙爬起来,自己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眼睛跟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

又把腰间垂着的香囊解下,沾了些许香粉覆在眼角跟脸颊上,把新鲜的泪痕遮住,回头问赵芳敬:“现在怎么样?”

赵芳敬仔细端详了片刻,养真本就天生丽质,肤白胜雪,晶莹如玉,先前给泪水一沾,更如新荷带露,清丽非常,这会儿涂了些粉,反而显得多余,很有些“却嫌胭脂污颜色”之感。

赵芳敬却笑着点头道:“这样好多了。以后时常也涂一涂就更好了。”

***

养真不是那种关心朝廷政事跟天下大事之人,在她梦里,南边大汛以及疫病爆发的时候,她也还在钱家庄上,更加如世外桃源了。

但就算如此,养真也听说过“倕州之疫”,有一段时间庄子上也曾人心惶惶,说是南边的疫情很是厉害,朝廷请了张天师做法赈压,并且派了宁王亲临督查,后又派了六皇子跟七皇子前往赈灾。

宁王还没到倕州就已经病倒了,两位皇子在后赶到,月余后,七皇子赵能突然也给疫病感染,医治无效,倒在了倕州,那一场大瘟疫,死的至少有数万人,倕州一带空了好几个城池。

那时候因为养真不在京中,赵芳敬便也“潜心向道”,正在天下各处的名胜之处寻仙觅友,自然不用在宫中领受差事了。

所以一提起南边的瘟疫,养真立刻想起了这些,在乾清宫门口听王贵妃说赵芳敬要去,简直如同五雷轰顶,无法接受。

王府自然有人往乔家走了一趟,告诉他们姑娘今晚上在王府歇息,乔家众人自也无话,只唯唯答应而已。

这边赵芳敬便陪着养真回了府内,又亲自送她回到昔日自己的住处。

养真才进院门,昔日的种种顿时涌上心头。

从偏僻的淮县给赵芳敬带到京内,安置在这属于自己的院落之中。

赵芳敬也不懂如何对待一个孩童,幸而王府里还有管事的女人,便命她们只管捡着极好的东西给养真放在房中,所以养真所用之物竟都是上好的。

养真并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但是毫无疑问,那一段时间她便是给赵芳敬宠在掌心里的公主了。

假如没有张天师那老家伙冲出来,节外生枝,闹出那许多事情……想必她的一辈子都能如此安逸罢。

此时此刻养真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种种,竟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

养真定了定神,走到床边上,俯身把枕头掀起,却见枕头底下放着一个极小的玉坠子,像是一头玄鸟,却是极其简单粗拙的雕琢方式,形状也不大,只有人的拇指大小,上面系着一根红绳。

这只小小的玄鸟玉佩,是养真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之物,当时伴随着襁褓中的她一并送到了乔家。

当初赵芳敬送她走的时候,本来要一并带着的,但是养真虽看似听话,心中却倔强的很,因为不喜赵芳敬送走自己,便把这只玄鸟留了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让赵芳敬知道,自己曾在这里住过,把这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留下……以后他发现了,大概就、不至于把她彻底的忘了。

恍若隔世,养真将这小小地玄鸟握在手中,回头看向赵芳敬:“这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动过?”

赵芳敬笑道:“这是你的屋子,没有你的允许,怎么能随意乱动?”

养真的眼圈突然又无端地有些发红:“十三叔……”

赵芳敬却转身走到旁边靠墙的檀木桌子上,上面却放着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手工做的披红挂绿的驴子,半只耳朵却开了线。

赵芳敬一笑道:“你看这个,是你那时候顽皮把驴子的耳朵扯坏了,本来想叫人修补的……”

只是那时候养真已经给他送走了,便也没有再叫人改变过。

养真在王府里一连住了两天。

赵芳敬却因为接了钦差的差使,朝廷里工部,户部等协同部门朝臣们要跟他交接等等,是以竟比平日里更忙碌许多。

而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宫内紧急来人,原来南边果然八百里加急送了急奏,各处的雨竟都停了,时候正是在张天师离京的那日。

一切正如天师所料!

在赵芳敬领差使启程这日,养真一反常态,亲自给他伺候更衣。

赵芳敬反而有些不大自在,笑道:“干什么?叫他们来就是了。”

养真只是不许。

这次是作为钦差前往南边,所以并不能穿寻常的道袍,要着正经的王服。养真把那袍子展开,因为他生得身量高挑,养真却身量不足,那袍子竟垂了地。

养真竭力举高双手,才将袍子搭在他肩头。

赵芳敬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便微微屈膝,单膝跪地,让养真给自己披在身上。

养真看着他这样的姿态,不知为何心里越发地有些酸楚。

无端竟想起他逼宫那天晚上,身着甲胄出现在自己的样子。

“十三叔……”养真低低地唤了声。

赵芳敬抬头看着她,却像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似的:“不用担心。”他微微一笑:“我会好好回来见你的,说到做到。”

养真强忍着要落泪的冲动,抬手进怀中把那只玄鸟掏了出来:“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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