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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疏桐(出书版)(11)

「好,要是缺什么,你再和我说。」

「不知真人以后要贫道日常做些什么,可否要铺床叠被,洗衣做饭?」寂桐问这句话时甚为恭谨,他自然知道修行者深居简出,也不需要悉心服侍,但总要做做样子,问清他的用意。特别是白君羡那句「任何命令都不得违抗」,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白君羡为达目的,很喜欢不择手段。

「这个倒是不必。」白君羡挥了挥手,却是盯着他道,「我把你带回家来,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稀奇古怪。明知道清修无心派想利用你,还卖了你,你却对他们死心塌地,我对你毫无恶意,还将你从清修无心派中解救出来,你却一直讨厌我。我真想弄明白,你这个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寂桐徐徐答道:「我幼年时就被父母抛弃,清修无心派将我抚养长大,虽然当时将我带上山的师叔已去世,但清修无心派的师长都是我的长辈,我没有父母,便将他们视为父母。而真人你……手段狠辣,对于……恋慕你的人尚且下得狠手,贫道与真人毫无干系,还不知道真人要如何处置贫道,贫道又怎能没有戒心。」

白君羡脸色十分难看,沉着脸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以后不会再向你提起了,你要是不想知道,我也可以洗去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

寂桐苦涩地一笑:「罢了,像我这样的人,越是想不起的东西,就越是要去想,到时的困扰和现在也差不多。要是你方便的话,不如将我所有记忆都洗去。」

「要是全部洗去,人会变成痴傻,你不会不知吧?」

寂桐沉默不答。他倒是愿意变成傻子,但若是告诉白君羡,必然会引起白君羡的疑心。

白君羡皱了皱眉,决定不去管他,自行说道:「九月初九重阳,我会去一趟烟浮宫,到时你随我同去。眼下还有两个月,你就在这里练一下你们清修无心派的初级功法,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对了,这里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出入,只除了最里面那间厢房。」

寂桐欠身说道:「是,谨尊真人吩咐。」

白君羡登时气结,他虽然想要这个人任他为所欲为,但过于听话吩咐一个木偶一般,又非他所喜,于是说道:「你任人欺凌,乃是因为习惯于逆来顺受,与世无争之故,然而与世无争又谈何容易,你不与人争,自有人来与你争,若是不争,便要祸到临头。」

寂桐又欠身说道:「是,谨尊真人教诲。」

白君羡这才知道这个人朽木难雕,再也不愿多说,神色不豫地拂袖而去。

这座宅院方圆十余亩,由于玄真不习惯豪奢大富的生活,所以宅院虽大,东西却极为简单,院落花园只得几竿修竹,几棵幽兰。或许是因为在山里云雾较多,空气湿润,这几棵玄真当年手植的幽兰竟然生得极好。

白君羡不由得恍惚了一阵。对于玄真的死他一直心怀愧疚,曾经多次想过,如果不是在第一夜*爱后为了与纯阳功力合为一体而闭关修炼,而是好好看顾玄真,或许玄真不会自杀。可是那时的自己,恐怕也不会明白,这样的愧疚竟会持续二十年之久。明明是将阿真给了下属看管,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可是一直避免去想,到底闭关的四十九天里竟发生了什么会让阿真自杀,而后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或许一直不去想,是因为心底莫名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二十年前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他并不确信,到底失去的是什么,只是偶然间,心底会有莫名的隐隐作痛。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让他忽然间清醒过来,他疾步行到传来爆炸声的厨房,只见房内浓烟滚滚,门外站着浑身都是油烟的寂桐。

「怎么了?」刹那间,白君羡感到一种久违的紧张。

「没什么,我只想煎个鸡蛋,结果厨房炸了。」寂桐淡淡地说。原以为多做几次厨艺总会有点进步,可是天分的事实在难说得很,有时便如煎鸡蛋一般。

以前玄真和白君羡不食人间烟火,他不会做饭,白君羡也没发觉。但如今寂桐却是肉体凡人,白君羡不管他,他当然要自己学着做饭。

白君羡似乎感到自己额角青筋暴跳:「煎鸡蛋?我还以为你在炼丹!」

「这里没有丹砂药材,炼不成丹的。」寂桐轻描淡写地道。

白君羡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此人炸了他的厨房,竟然还若无其事,委实可恨可恼。 「难道你经常这样?!」

「倒也不是。」寂桐慢条斯理地道:「第一次下厨的时候火星四溅,把柴房也烧了。后来……」

「后来你的厨艺就变高明了?」

「后来,他们就不让我下厨了。」

白君羡郁闷地看了他半晌,只觉得自己怎么捡了一个*麻烦回来,以前无论遇到哪一个令他有点印象的人都不会像这个人一样,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就连那个叫做尘昕的孩子,也比这小道士好得多。

等到厨房里的浓烟散去,寂桐进了厨房,从墙上刮下一片乌漆抹黑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果然不能吃了。」不过饿的时候应该可以吃得下吧,反正都是鸡蛋,实在不行吃生的也行。他虽然厨艺不佳,好在并不挑剔。

白君羡吐出一口长气:「到山下去吃吧。」虽然他可以做饭,但一来不合他身分,堂堂一个散仙,竟然要给一个凡人洗手做羹汤,说出去还不笑掉所有修真界的大牙。二来他花了好大力气换来的人,还不想直接就赶下山去。两个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相处,这个人是凡人,每日三餐都要自己打理的话,别的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寂桐也不拒绝,跟着白君羡一前一后地出门。由于已经驾云多次,两个人都颇有默契,并不多说,仍是由白君羡抓住他的手踏足在那一管巨大的竹笛上,只是没再环住他的腰,只是挽住他的手,避免他掉下去。

或许是白君羡终于放弃为了度过情劫要和他开展一段恋情,他总觉得白君羡对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热烈,这也让他安心了几分,但又有些好奇,难道白君羡当真只是为了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厌恶他而将他带上山?

如果说这就是他的原因,寂桐也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白君羡如今已达到人间修真界的顶峰,再也没有一个人是他对手,像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用担心伤害别人会遭到报复,也因此会变得更加的为所欲为和粗神经。

或许正是因为他没遇到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果当真遇到,他就会十二??万分的小心了吧。

只是不论是前世的自己亦或是如今的自己,都不是那个人。

寂桐轻轻叹息,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怎么了?」白君羡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哀伤,他吃了一惊,想仔细看清这种似乎熟悉却又未曾在寂桐脸上见过的表情,但当他定下神时,寂桐却是一如原先的云淡风轻。

「没什么。真人如此照顾贫道,贫道真不知如何感激。其实贫道可以自行下山买些可以留得久的干粮……」

「要是你跑了怎么办?阴符经很贵重,要是再找一本像阴符经那样让那牛鼻子动心的,我可找不到。」白君羡轻哼一声,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一闪,想到二十年前阿真笑而饮下迷神酒时,就是刚才那种落寞而伤感的神情。

阿真!阿真!

他心中狂呼着,紧紧盯着寂桐的脸,想要看出什么,寂桐见他目光灼热,吃了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登时重心不稳,便要摔落下去。白君羡一手搂住他的腰身,颤声道:「阿真……」

寂桐大为吃惊,待要挣扎,脚下的竹笛忽然消失,两人的身体急剧下坠,几乎是俯冲下去,寂桐的脑子一片空白,若是白君羡忽然发疯,他是死不了,自己却可能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