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迷疏桐(出书版)(21)

这哪里是带人回去领罪,分明就是要杀人。他心知尘寰是要下毒手,吞没寂桐身上的东西。若是他不帮忙,尘寰疑心他有别的心思,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寂桐面色一变,本门弟子在筑基后,会由师尊赐予飞剑,尘寰既有飞剑,可知已到了筑基期。当下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六丁六甲符,符火燃尽,随即幻化为一座五丈高的金甲神人,挡住了尘寰的飞剑。那飞剑上下飞舞,仿佛银丝缠绕,却是无法渗入金甲神人守护的一分。

这张六丁六甲防御符耗费了他极大心神才能绘成,绘成后,他半个月心念都没有恢复,对他练功很是耽误,也便没有再绘制。原以为这张上品的密符已足够他逃脱大部分危险,谁知三年没遇到险境,一遇到就是两个筑基期的高手。

眼看尘烟也拿了飞剑出来,寂桐不由得面色一变。他符咒再强,却也是有数的。

当金甲神人的金光渐渐在飞剑光芒中变淡,银光向他飞来时,他接连发了金刚符,但飞剑的锋锐胜过火咒百倍,透明盾甲被飞剑一一击穿,发出尖锐的巨响。

寂桐身上的符咒已然用尽,脚步一乱,跌在地上。剑光已到身前,不由闭上眼睛,心底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原来我是这么死的。」

他等待的一刻迟迟没有到来,睁开眼看时,却见一个白衣仙人,徐徐走到他面前,白色的鞋袜一尘不染,偏偏发色漆黑如墨,人物俊美,不似凡尘中人。

尘寰、尘烟二人躺在他身前不远处,人事不知。他却是顾不得这两人,看向白君羡。目光碰触到白君羡身上时,便难以移开。

「你怎知……我在这里?」

白君羡像是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惊怒,淡然道:「昔日分别,我看你法力低微,又心高气傲,即便是带了我的竹笛在旁,也未必肯用,所以在你身上种了一道天狐符,在你遇险时我会有所感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狐符应该用在真人的道侣身上的吧!」

「说你心高气傲,你还不否认。」白君羡「啧啧」连叹,「若不是天狐符,你此时已然死了,居然还不感激。」

白君羡直接指出他「心高气傲」,倒是从未有过,他承认对白君羡是有偏见的。

白君羡种符在他身上,必是因为他有些话触动了白君羡,白君羡能自然而然地面对他,想来是已淡化了对小道士寂桐那种特殊的好感。

既然决定忘记前世的事,自己也不该再用玄真的眼光来看他。

「真人相救之恩,贫道谢过。」他心平气和了许多,合手行了一礼,随即走到尘寰、尘烟二人面前,发现两人只是晕厥,并没有断气。

白君羡解释道:「他们毕竟是他的徒子徒孙,本座下不了手。若你不能饶了他们,便自行动手吧。」

没想到和那人稍有牵扯的人,白君羡都不忍下狠手。

寂桐有些诧异,但白君羡对他的那种曾经的暧昧也一扫而空,想必是离开得久了,浅一点的感情会变没有,深一点的感情……也会变浅吧。

寂桐的念头只是稍稍一转,对白君羡道:「他们生出恶念,想要夺我的东西也便罢了,身外之物毕竟不值什么,但为此要害人性命,却是该死。不过,制住他们二人,却非贫道之功,真人既然愿意网开一面,贫道也不好追究,只担心日后有人若是落到他们手上,怕是会遭遇不幸。」

「没想到,你心肠这么软。」

他发现白君羡看着自己,露出饶有兴味之色,于是道:「若是真人愿意,请真人出手,把他们的灵根斩了吧。不能修道,他们能害的人也就少了些。」

白君羡洒然一笑:「你年纪不大,想得周到。若你不解释,我还怀疑你嫉妒他们天分比你高,所以要让他们跌落尘埃。」

寂桐垂下眼:「真人一向喜欢这么怀疑旁人?」

白君羡哈哈一笑:「你是在笑我本体多疑吗?」手中一道寒芒飞出,随即一分为二,落在尘寰、尘烟两人身上。

两人虽然在道法下昏迷不醒,但寒芒进入丹田,引起剧痛,仍然让他们呻*不止。

「这里离尘世太近,我们到别处说话。」白君羡没待他回答,牵住他的手,凌空而去。

这遁法是清修派失传了的功法,行时有白云自周身升起,人过时便留下一道云烟,若是施法的人法力高升,云烟中便会隐隐现金色龙形,所以名唤云龙遁术。

寂桐回过身看时,却见龙形丝毫不慢,仿佛一道金色闪电一般,十分显眼。

白君羡带着他缓慢降落在一个河边草地上,随后笑道:「这遁法怎么样,我可以教你。」

「真人有心了,只怕贫道驽钝,学不会。」

「怎么三年了,你还是这个臭脾气?」白君羡叹道。

寂桐沉默不答。

「我昔日给你的笛子,你竟然没用到它。没用过也好,那毕竟是他碰过的东西,我本不该赠予你的。」

毕竟是和白君羡心念相关之物,用过了白君羡就会知道。

寂桐低声道:「那笛子,贫道不慎掉进河里了,心中惭愧,所以刚才一直不敢对真人直言。」

白君羡瞪着他,「你怎么这么蠢,连法器都能掉到河里?虽然我掩了它的宝光,但若是有人??特意在附近查探宝物,岂不是让人捡了便宜? 」

白君羡看他无辜的表情,无力指责他,拖着他就去寻那支玉笛法器。

这三年来,寂桐没回清修无心派,从烟浮宫离开后,他一路东行,行走三年,对于渡劫期的真人来说,也不过盏茶时分就到了。

白君羡不需要寂桐凭借记忆找到玉笛的掉落位置,那玉笛本是他炼化过了的,上面留着他的一缕神念,如今到了近处,按着神念搜寻,那笛子便像是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线一般,从河中飞了出来,落到了白君羡手中。

时隔三年,笛子上长满青苔水草,但它本质是灵玉所制,即便幻化成竹笛模样,也不会腐朽。

白君羡施了一个出尘诀,将笛子身上的污迹去除干净,再还原为原先玉笛流光溢彩的模样。他凝视良久,似乎仍觉得那笛子不干净,用雪白的袖子擦了又擦。

寂桐只是默然看着。

白君羡不再将笛子系在腰间,只是握在手中,仿佛对待一个最珍爱最爱怜的情人。

「贫道掉落玉笛,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真人责罚。」他躬身行了一礼。

「是本座送给你用的,你就算送了别人,本座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如今既然收回来,你也未曾用过它,本座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收回了。从那两个清修派的小弟子身上就能看出,清修派其他人都看不起你了,这也是因本座之故。这样罢,你拜本座为师,成为本座的弟子。本座就是用丹药,也能将你堆到筑基期大圆满,至于能不能结丹,就看你的造化了。」

寂桐行了一礼。

白君羡微笑道:「拜师是要磕四个头的,你这样行礼可不成。」

他缓声道:「贫道太蠢,恐会惹恼真人,做不得真人的弟子。」

白君羡无奈:「算我刚才失言,行了吧?你虽然根骨不行,但悟性不错,若是有大机缘能到金丹后期,还是有望摆脱根骨限制的,又何必耿耿于怀?」

大机缘?遇到一个万中无一的纯阳之体献身给自己?纵然有这般的美质良材,也没有人这么笨的了。

他勉强平复自己心中愤激,右手拇指轻扣??无名指上,竖在胸前,行了一礼:「真人见谅,贫道已有师父,何况三年之期已过,我们已无瓜葛,还请真人不要强人所难。」

白君羡怒极反笑:「我本是一番好意,倒变成我强人所难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到你面前,竟是我来求你不成?我只问一句,你跪是不跪?」

他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寂桐竟觉一股大力拽着他的膝盖往下压,不由得双膝点地,跪倒在白君羡面前,他又惊又怒,连忙用手撑在地上,不让自己磕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