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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疏桐(出书版)(25)

一天一夜过后,梅雁山终于恢复了安静,那对照顾寂桐起居的钟氏夫妇也不必充当知客来端茶倒水,都去歇息去了。梅雁山人太少,寂桐又去「反省」,山上可用的也就是他们两人。

白君羡重新恢复了山门大阵,坐在洞府中思索许久,传音让寂桐前去洞府。

被弟子料中了,会有许多人来苦苦相求,白君羡神色有些不自然。

其实,这个世上修行的人还有许多,而且不肯像今天一般老实支付报酬,直接破了山门大阵来盗化身的更不知其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化身若是不使用,则会被人窥探,如果被人用了,来盗取的人会少一大半,毕竟驱魂要比附身难上万倍,没有他的手段,实是难以办到。

寂桐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并没有什么怨言。

白君羡心情好转了些许,轻咳了一声:「看来你还是想得周到。不过自作主张毕竟是大罪,这化身耗费了我百年的修为而成,又有他生前精血,实是不可轻易毁弃。」

「是。」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以后就帮为师保管这尊化身,待为师寻到他的魂魄时,再把你的身体还与你。放心,你的身体放在灵卷中,不会有人觊觎的。」

「师尊……你刚才说什么?」他失声问道。

「你的魂魄附身其上,就不会让孤魂野鬼感应到化身的存在。我只有你一个弟子,虽说我也可以亲自附身,但以后换魂时你又帮不上忙,只好让你来附身。你给我听好了,不许你对他做出不敬之事。」白君羡想了想,又道,「也不许沐浴,只许你用除尘诀。」

「弟子凡心未去,心里总觉得除尘诀不够彻底,所以不沐浴恐怕办不到。而且,师尊就这么放心将这化身交予弟子吗?」

「哼,我早知你对他心生妒意,会对他不利,岂能料不到这一点?我会在化身上下禁制,一旦你有了寻死或是自残的念头,禁制就会发动,令你立时晕厥。」

「……」

白君羡似是看出寂桐十分不愿,又柔声劝道,「你这个身体服丹太多,丹毒已生,放在灵卷中我可以慢慢为你拔除。而且身体不会朽坏,于你而言,平白能多活一段时间,也能为冲击金丹早做准备。」

原来白君羡早就看出他体内丹毒过多,却一直冷眼旁观。如今美名其曰为他拔毒,其实是扣押他的身体,不让他对千梅化身不利。

若他真的是这个叫寂桐的小道士,拜他为师,恐怕会感到心灰意冷了。

他烧画在先,虽然有着一个好理由,但作为一个普通小道士而言,的确是越俎代庖了,白君羡会如此防范也不以为过。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还是要恢复原来的身体。

纯阳之体本质上胜过千梅化身百倍,但从外表上看,殊无二致。这样的话,要被他发现几乎是迟早的事了。

他心情十分复杂,唤了一声:「君羡……」便不知如何开口。

白君羡微微颔首道:「不错,你魂魄进了他的身体,再唤我师尊就实在是太怪异了,我便许你在此处无礼吧。」

他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白君羡轻挥了一下衣袖,他便觉困倦已极,几乎睁不开眼,软倒在地上。

第十一章 《待续》

玄真几乎立时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洞府之中,但已从地上移到了白君羡的玉床上。

云帐中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他便要支起身下床,却觉四肢沉重,仿佛灌满了铅一般。

这难道就是梅花化身了吗?

他心中一惊,移目看时,正好看到白君羡将画轴卷起,放入一个木盒之中,再打上禁制符咒。白君羡不再需要睹物思人,画轴自然可以封存,能防备很大一部分法力低微的人偷画,当然包括他在内。

妖修中的百年修为等同于筑基期,五、六百年修为的妖怪能修成金丹,虽然比人类长寿,但由于灵智难开的缘故,修行很是缓慢。

白君羡听到动静,将木盒纳入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头也不曾抬起:「醒了吗?你才刚换了身体,不必急着离开,先在这里歇着吧。」

「……多谢。」

听到这久远得有几分陌生的嗓音,玄真自己也不由得呆住。

白君羡的背影僵硬了一下,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占了他玉床的人,只见他俊容上虽有些憔悴,但眸光如水,注视着自己,竟似其中有千言万语。

他虽然制成这化身多时,却是从未从化身身上听到只言片语,如今只听到两个字,便当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阿真……」他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对方却先一步缩了回去。

白君羡蓦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面上渐渐变得扭曲──他不该让不相干的人拥有他的声音。

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是恨是怒,冷冷道:「以后没事少说话!」随即拂袖出门。

玄真此时疲倦至极,也不愿解释。

和白君羡相处的这段日子,他越感到白君羡的深情,就越觉得当年被那些白狐玩弄其实并不是出于白君羡的授意。

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白君羡闭关不出,他连续多日被人凌辱,纯阳之体尽毁,不但道基坏了,身体也残了。若不自爆尸解,那些狐狸定然不肯放过他,下场恐怕和性玩具无异。

尸解后他魂魄还在,看到自己身体碎成无数块,漫天都是血雾,却还有那些雪白狐狸冒着血雾冲过来吞食零星肉块,这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他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血腥的一幕忘掉,扶着坐起身来,却见身上换了一身道袍。

那身被他自己烧了一个袍角的衣裳已经不见,如今身上穿的却是一袭银白相间的道袍,与他昔日当掌门时相同。

也不知是先换衣裳再移魂魄,还是先移魂魄再换衣裳。

回想起白君羡知道他不是玄真时,对他退避三舍的模样,玄真不由露出几分苦笑。

作为玄真,他自然是欢喜的,但作为那个小道士,却是忍不住觉得,没有玄真的俊逸出尘,只是一个瘸子的话,白君羡绝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白君羡出门后,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洞府明明是他的,怎地就让给了一个外人?虽然身体是内人,但魂魄毕竟不是。

不过,小道士也太像了些,稍稍一个晃神,他便完全忘记了面前这人不是阿真,忍不住痴痴瞧着他。

他在洞府外的大殿处徘徊一阵,想着等那人离开了再回去,以免撞上了,又让自己失魂落魄。

此地灵气浓郁,白君羡初次来时,并没有种梅花,界碑上的字迹斑驳,他也辨识不清。后来认识了玄真,听他说起,曾在清修无心派掌门的院子中手植梅花,在梅树下埋新酒,十年后梅花开时,将酒起出,温酒赏梅,甚是风雅。只可惜酒却只有一坛,玄真言辞间不免甚是抱憾。

白君羡虽然嗤之以鼻,似他们这种灵兽,在山野间长大,吃够了风雪的苦头,向来不觉得有什么雅致可言,但他要讨好玄真,便暗暗记在心上,悄悄回山种了满山的梅花,并埋了几十坛新酒,并取名为梅雁山。

没想到根本用不着十年,玄真就对他十分信任,两人吹笛弹琴,携手同游,晚上也是抵足而眠,只差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欺骗感情对狐族而言几乎是天生的本能,他预感到时机已成,便制了毒酒,骗阿真饮下。阿真虽然看出自己神色有异,却还安慰地朝他笑了一笑。

阿真以为那是助兴的*药,根本没想到,那是限制他修为的毒酒,所以毫不怀疑地饮下。

彼时他也有过片刻的犹豫,但随即想到阿真修为大成,即便破了身子,也不会有碍。然而自己却用了天狐采补之术,将他纯阳功力吸尽……

在阿真死后,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天下间所有人都替代不了的。起初他还安慰自己,是这人活该,明知自己是白狐,却没有丝毫戒备,后来才知道,玄真会落入他的陷阱,正是因为他没有对自己设防,还忍不住护着他,久而久之,付出了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