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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疏桐(出书版)(35)

白君羡厉声道,「其情可悯,其罪难容!玄真身上既然有了天狐符,那便是我的妃子,你们对他下手,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他既然不愿意招供旁人,好!凡是在这二十几年才化形的,我一个不会放过!白行景,你既不肯说,我也不再留你性命!」

白君羡抬起一掌,便要击向他头顶。

涂山老祖连忙举杖拦住:「狐王,狐王,且听老朽一言!」

「老东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涂山老祖叹了一口气:「狐王是族里的天才,小小年纪时法力就十分深厚,虽说有了千年的修为,形貌仍然十分年轻,白行景看起来虽然年长,但其实年纪比你小上许多……」

「你该不会要我尊老爱幼吧!」白君羡冷冷地道,「他再小也一把年纪了,做错事要罚,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

涂山老祖在白君羡面前落了面子,不由十分尴尬,对众狐女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众狐女齐齐答应,又向白君羡拜别,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涂山老祖待她们走远,才肃然道:「那道士无非是生得俊些,也无甚出奇。吾王现在既然能找人顶替,可见他在吾王心中并非独一无二。我们狐族俊美的男子多的是,吾王为那道士报仇,岂不是让小的们心寒?其实……行景这孩子爱慕你已久,这许多年来,都没有成亲,苦心孤诣地想要辅佐你,让你成为青丘古往今来的明主,让青丘每个狐族子弟都不会无依无靠。那些……咳咳,的狐族,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不会对吾王不忠。如今他们都已化形,正是可堪大用的时候,你要是就这么杀了白行景,难免狐死狐悲。」

白行景始终面无表情,只在涂山老祖说他对狐王怀有爱慕之心时,面色苍白了些许,跪在地上的身躯纹丝不动。

白君羡冷哼一声,厌恶地打量了白行景一眼,神色更为不耐:「就因为他爱慕于我,就可以用我的名义为所欲为?涂山老祖,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涂山老祖忙道:「行景虽有错,可是罪不至死,据老朽所知,那道士是兵解身亡的,行景并不想杀他。修道之路如此漫长,因为一点小挫折就自尽,也实在是过于脆弱,毁了纯阳道身,也不是就不能修炼了,行景既没有杀人,偿命的话也太过了一些,不如把他逐出青丘,小惩大诫,吾王以为如何?」

白行景黯然道:「老祖不必为我说情,那是吾王心爱之人,吾王为了给他出气,定是要杀我的。吾王,请动手吧!」

白行景闭目待死,倒让白君羡犹豫了一下。烽火戏诸侯和封神演义的典故他都听过,人族对祸国殃民的狐媚子都恨之入骨,反过来看,玄真在狐族们的眼里,惑乱狐心,其实地位和人族中的奸妃无甚差别……

白君羡略一迟疑,立时回想到临行前阿真不置可否的神情。看来,阿真是早知自己下不了手的,却没有直说。

阿真什么都想到了,却……绝不会为难自己,反倒是自己,根本护不住他。

他的手掌慢慢抬起,慢慢按在了白行景的头顶,白行景面上现出痛苦之色,浑身大汗淋漓,跪伏的身体慢慢变成了一只白狐。

涂山老祖大吃一惊:「吾王,你……」

白君羡慢慢道:「我废了他的修为,以后,他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白行景毛绒绒的狐狸脸上似乎有些许黯然。

「我放过你,是因为老祖为你求情。被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喜欢,只会让我感觉恶心。就冲这个原因,我都想杀了你。」白君羡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的涂山老祖,「从今日之事看来,像白行景这么想的狐族还有很多,都认为是我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同族之情。既是如此,这个狐王我也不想做了,谁爱做谁做,白君羡不再奉陪。」

他说完,转身便走。

「吾王!」涂山老祖吓了一跳,却见他腾云去了。他速度极快,连云雾都像是成一条线。

涂山老祖自是追不上他,眼看着白行景气息奄奄,连忙送了一道灵气过去。

在旁边灌木丛中偷看的小狐狸们窜了出来,围住了白行景。

白断虹道:「狐王走了,大人,你没事吧?」

白行景却像没听到一般,仍然死气沉沉,群狐一时都有些伤感。白征月心有余悸:「幸好苍云哥哥连夜看了人类的许多书,想出了这么个绝招,劝说大人假装爱慕吾王而不可得,让吾王心软,才能幸免于难。老祖宗和大人都演得真好。」

白苍云顶着两个黑眼圈,摇头道:「完全没用,吾王定是看出我们是在骗他了,不然不会要和青丘决裂。我们还是等狐王息怒,再一同去请狐王回来吧。」

涂山老祖将白行景从地上抱起,面上露出不忍之色。打回原形重新修炼,比死了还痛苦。

他叹息道:「行景筋脉俱碎,估计百年内都不能恢复人形。前些年狐王虽然不回青丘,但他是我族的王,别的大妖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来犯青丘。他若要和青丘断绝关系,形势必然不妙,大家还是夹紧尾巴,老实做狐吧。唉,你们当年是铸成大错了。」

群狐相互看了一阵,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

白断虹忽然道:「当年大家都立下誓言,没到时机不能告诉狐王,可是狐王是怎么知道的?」

群狐面面相觑。

涂山老祖道:「知道的狐狸就有这么多,你们指望能瞒多久?今日幸好有行景为你们抵罪,以后狐王想起来,随时可能迁怒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好好修炼罢,免得受不住狐王的一掌之力。」

白毛团们都一齐打了个哆嗦。

白君羡离开青丘后,余怒未消,他原想提着白行景摔在玄真面前,给玄真赔罪,但看到白行景可怜巴巴的模样,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便不想让白行景再去恶心玄真一回。

如今他才知道,参与当年之事的狐狸众多,玄真纵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也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

他当年只顾着闭关,把玄真丢给这群狐狸照顾,无疑是把鱼丢给一群猫,又怎能指望猫不偷腥。

何况即便把白狐们全杀了,也弥补不了什么。白狐总共就一百余只,杀了他们几乎等同于灭族。法不责众,他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若他不是白狐就好了,不必顾虑太多,提剑通通杀了便是。

阿真面对他时多么矛盾,能够不唾骂挖苦,已是他涵养极佳。狐族不想他和阿真在一起,就连阿真自己也觉得两人不宜厮守。

如果阿真是别人,他转眼便忘了,或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偏偏他回想起与阿真相处的点滴,想起阿真待他如挚友,就连清修无心派的许多道法都倾囊所授,便忽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忘记他。

他是没错,狐狸骗人是天经地义,错就错在没有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至少在利用过后,能好好善待那个深爱自己的人,也就不会让他蒙受被异族轮番强迫的羞辱。

他恨狐族,却又更恨不能对狐族报复的自己。

御风而行的速度极快,他心中的恨意却丝毫不能消退,眼见两、三里外一座山挡住了去路,他不避不让,反而一道纯白剑气削了过去。

轰隆巨响过后,整个山头都被削断,从极遥远之处还隐约传来回音。

他按下了云头,站在被削得平平整整的石山上,四处渐渐寂静无声,只有山石掉落时扬起的灰尘未消。

「这是天意弄人,阿真应该懂我的……」他喃喃说着,却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脸色苍白如纸。

挟怒去了青丘,本以为可以为阿真报仇,可是却发现,所有狐狸都毫无悔意,反而认为他身为万狐之首,沉迷情爱,实是愧为狐王。

纵是他证得大道,又有何用?法不责众,他总不能将白狐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