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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的崽都变成巨佬了[娱乐圈](149)+番外

在叶于渊来之前,方怀其实是有点着急的。此时此刻心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其实焦虑和沮丧还是在,但叶于渊对他来说就像是最好的镇定剂,效果好而且作用很温和,至少这次方怀站在镜头下,没有再掌心冒冷汗、心脏发虚。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让早就滚瓜烂熟的台词和走位在心里再过了一遍。

徐团圆打了手势,几台摄影机同时就位。这是场雨戏,压力水管造雨器原本都缓缓启动,也就在这时天边闷响,丁点雨珠连成线。

下雨了。

自然的雨不好把控,但真实性更强,效果也更好。徐团圆估摸了一下雨势,又和副导演讨论片刻,决定还是继续拍。

徐团圆对方怀的方向抬手示意‘准备’,提了提气,中气十足地道:

“action。”

所有人同时停止了交谈,看着方怀的方向,不少人面色凝重。

人造的雨向四处飘,秘书帮叶于渊打起了伞,叶于渊微一摇头婉拒了。他手肘上搭着方怀的连帽卫衣外套,沉默着看向方怀的方向,指节下意识地攥起来,很快又松开。

而徐团圆低头注视着取景器。

方怀表现的比他想象的要好,也比前几次都要好。之前拍到第五次的时候,方怀甚至没能到入水就被喊了卡。

镜头先是把整片天地裹着,灰蒙蒙的天幕,高墙大厦鬼影一样笼罩下来,广告牌在雨幕里是一道惨白褪色的线条,不见天光。再然后,收音设施工作,把风声和雨声收进麦克风,镜头一点点拉近。

少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雨丝,安静地站在人工湖边上,一手搭着栏杆,一手捂着胃部,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铁丝紧紧勒着脾脏,明明很痛,脸上却看不见表情。

他天生微卷的额发被雨水打湿了,肤色苍白,干燥起皮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他的眼周覆了一层雪白的纱布,此时那层纱布缓缓松开,取下来的纱布被随便团了团揉进掌心里——

那是一双形状很漂亮的眼睛。

他的眼尾是微垂的,浅琥珀色的眸子,让人能够想象到没有遭遇意外之前,应该是一双很澄澈透亮的眼睛。而现在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焦点与神采,从头至尾是一潭死水无波。

他整个人的感觉病态而低沉,蜷着脊背,忽然迟钝地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什么也没有,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通过嗅觉和听觉判断着下雨了,被铁锈掉的栏杆上面有很浅的人工湖标志。他不是第一天失明,却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永远也好不了了。

以后就要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过一辈子。

讽刺又可笑,像是一场现实主义荒诞喜剧,拉开幕布才知道出演的小丑是自己。

镜头里,少年很突兀地笑了一下,笑得越来越急促。他很瘦,肋骨的形状从旧T恤里透出来,随着呼吸与大笑的动作一点点打颤,有些怪异。

“林晓……”他踉跄退了两步,一下摔进一小个水坑里,淤泥溅了一身,他低着头自言自语,“林晓,你怎么这么恶心啊。”

同性恋,还是个瞎子,没有人喜欢。别人说他拄着导盲杖低头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一条狗,他也只会迟钝地抬起头笑一笑。

少年的笑容很快就褪去了,变成急促的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五脏六腑挤压在一起要揉碎了所有血脉骨骼。

他跪坐在地上,雨势逐渐大了,皮肤是病态的白,青色的血管凸起。他剧烈地喘息咳嗽着,低下头的时候,口型仿佛在说‘救救我’。

摄像机背后,副导演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些惊异。

到这一步时,方怀发挥的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好得多,几乎跟当时试镜时的水准不相上下。

演技和表达本来没有硬性规则,但好与坏是能一下分辨的,方怀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徐团圆一直知道。几个机位的摄像机同时工作,灯光遮光也早就就位。

好些人都不说话了,看得认真。

一直到昨天为止的戏,都是林晓的失明前的生活、出国移民等一系列过渡情节,和一些配角片段,比较平淡简单。

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方怀这种程度的爆发力和共情渲染能力,之前的闲言碎语一下子就没了。

“这场说不定可以过,”副导演和助理交流了一下,“希望吧。”

但徐团圆却没有放松,跟组编剧也没有。

他们的表情甚至比一开始的表情要更加凝重了些。

方怀的表现的确不错,但是有点……到后面,很可能会走岔了路。

镜头下,少年脸上的所有表情已经全部收住、淡了下去。他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了,颊侧沾着泥,低头捋了捋被雨水浸湿的额发。

他的手机重复拨打一个号码,这时终于通了。少年的瞳孔转了转,死气沉沉中破开一缕清明与期冀:

“妈,是我……”

“你怎么不去死啊?”那边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接着按了挂断。

“嘟——”

少年沉默片刻,取下手腕上的表,轻轻挂在栏杆上。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他其实并不想死——情况很糟糕,但也没有绝望到那个地步。他的眼神失焦,茫然地低头,看不见人工湖,什么也看不见。

水有多深呢?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

少年的唇角抿着,眉梢却微扬起了一些,他轻轻撑了一下栏杆翻出去,白色旧T恤的衣摆扬起很快又被打湿,软塌塌地坠落下去,没入水中。

水下的摄影机开始工作,徐团圆切换了仪器,依然通过取景器在看。

水很深,淤泥和砂砾沉在底下,是一种很真实的灰色。

方怀能听见水声在鼓膜边振动的声音,把所有别的声音都推得很远,他像是从上万米的灰色天幕中跌落向大地。

其实从开拍的那一秒,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好了,却收不住。

属于‘林晓’的灰色情绪像是附骨的藤蔓顺着脚踝一点点爬上来,逐渐变黑渗出血,把他整个人的躯体都紧紧缠绕住,不得脱身。

他是体验型演员,共情的代价很大,带着铁锈味的潮水不断涌上来淹没他,掌心和呼吸都是冰凉的。

林晓是怎么样的?一定很绝望吧,就像他现在也很绝望。

绝望并不是铺天盖地的,一开始只是一个霉点,随后一点点蔓延洇开,扩散到周身,把人密不透风地完全包裹住。

当水没入头顶的时候,方怀的身体被过度的情绪所完全掌控住,背离了内心的想法。他不想死,却没能够闭气也没能够挣扎呼救,眼睁睁任由夹着铁锈与油漆味的水灌进鼻腔里。

几乎没有人发现事故与危险的来临,仍以为这是一场很逼真的戏,而方怀是个无比敬业的演员。

水很深。

你很难想象一个城市里的人工湖会有那么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成为谁的埋骨之地,水槽和一些生活垃圾纠缠着,有一点油漆的刺鼻味,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

他在不断下沉。

徐团圆看着取景器。

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方怀的情绪仿佛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斜出来,剧烈的燃烧失控之后,就空无一物了,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外壳与一片死灰。

他犯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错误,这不是徐团圆想要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副导演忽然半惊半疑地小声问:

“他……是不是好久没有动作了?”

“……”

徐团圆悚然一惊,连忙放大取景器里的细节去看,果然看见方怀就那么放任自己下沉。

没有挣扎的动作,似乎也没有闭气——没有任何气泡从他口鼻端冒出,眼睛是睁开的,一片很浅的光穿过水层在他虹膜上停留。

“救生员!”徐团圆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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