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陛下,你既然让人去警告他们,暗示他们安分些,为什么只挑选那些家伙其中的一部分?”
塔尔盘腿坐在伽尔兰旁边,一边乐滋滋地喝着伽尔兰给他的冰镇果汁,一边问。
“干脆全部都警告一遍不是更好吗?说不定老实下来的人还会多几个。”
伽尔兰嗯了一声。
“的确,他们做的事其实都一样。”
这些大商人其实都是钻了没有一个规范统一的商贸法律规章的空子,依仗着背后靠山的权势,垄断王城的商贸,以此赚取巨额利益。
虽然这种行为很不正当,但是他们这种行为并没有触犯法律。
归根结底,是商贸的法规不完善的问题。
所以,伽尔兰一开始只打算警告他们、让他们主动退出,让他们小破一笔财,稍微惩戒他们一顿也就罢了。
然而……
轻轻地抚摩着涅伽浓密的鬃毛,伽尔兰金色的眸底稍冷了一分。
“有些人注意分寸,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这种人我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
一边抚摩着涅伽的鬃毛,伽尔兰一边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盆子里的一块熟肉,送到涅伽嘴边。
看着涅伽乖乖地咬着自己手中的肉块,伽尔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有些人的行为,超过了我能容忍的程度。”
他说,语气轻描淡写。
那隐藏在深处的冷意却在无意识中就压得人心口发紧。
伽尔兰要肃清王城中的商贸格局,但是并不打算因此而赶尽杀绝。
仅仅只是和权贵勾结垄断财路赚取金钱的那几个大商人也就算了,只要老实地退走,他会放其一马。
但是,有些家伙竟是拥有这样的巨额利益还不知足,反而越发贪婪无度。
这些年中,他们依仗着背后权贵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以恶劣的手段骚扰赶走同行,垄断商路,甚至还枉顾人命,为了强占他人货物,勾结部分官员给其强行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逼得人走投无路,含冤自尽身亡。
少年王抬头,看向远方,目光锐利如剑。
这王城之中的蠹虫,该好好清理一波了。
…………
……………………
那群大商人被抓的事情飞快地在整个王城传开,当然也惊动了他们背后的靠山。
自己的狗腿子,肯定要设法捞出来。
不然以后谁帮他们捞钱,谁来孝敬他们大笔金钱?
自然而然的,在第二天的廷议上,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这件事。
“那些家伙在背后鼓动民众,的确该小惩一番,以儆效尤。”
那些大商人究竟为什么被抓,权贵大臣们心知肚明。
“但是,陛下,他们的确行为不端,但是却并未违背法律。”
“他们没有背负任何罪名,您就直接将他们抓捕起来,这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妥。”
“陛下,您以公正之名被民众称颂,而如今将那些无罪的商人抓起来,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
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纷纷跟上。
不少人都表示。
那些家伙让王您生气,的确活该。
他们并没有正面提出释放他们,只是话锋一转,委婉地劝说伽尔兰。
您可是贤明的王啊,以公正著称的王,将这些只是惹您生气但是没有确切罪名的商人们抓起来,对您的名声是很大的损害啊。
您小小惩戒他们一番发发火消消气也就行了,为了您自己的名声着想,还是赶快把他们放出来吧。
坐在冰凉的孔雀石御座上,少年王稍微倾斜着身体,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下方劝说他的那些大臣们。
那神色淡淡的,说不出的平静。
稍许之后,他的目光落在第一个站出来,此刻还在义正言辞地劝说着他的那个大臣身上。
“塔尔。”
伽尔兰突然开口。
早已被众人遗忘到一边的塔尔晃动着一身肉小跑着出来。
伽尔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他刚才看着的那个大臣。
塔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那名大臣。
“埃尔斯。”
塔尔说出那人的名字。
“昨天晚上,你与一人共进晚餐,并从该人手中收取贿赂一千亚伦金币。”
唰的一下,那个名叫埃尔斯的大臣脸色猛地白了,刚才那副正直刚毅的模样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底浮现出惊惶之色。
“不……不是……”
他强撑着反驳。
“这是诬陷,陛下,他在诬陷我!我绝对没有做出那种事!”
王座之上,伽尔兰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理会拼命辩解的埃尔斯,只是抬手,再度指了一个人。
塔尔盯着那人,想了几秒钟,然后开口。
“加达,三日前午时,有人携女眷登门拜访,献上亚伦金币八百枚,放在食盒中以赠送美食的名义。另外,那人的女眷送给他的妻子一套价值三百枚亚伦金币的孔雀石饰物。”
那位在财务署任职的名为加达的执行官脸色瞬间也变了。
比起强撑的那位大臣,他显然要识时务许多。
在目光飞快地闪动了几下之后,他没有为自己辩驳,噗通一下跪下来,整个人伏地跪倒,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议庭之中突变的状况让众位大臣都措手不及,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在他们都还处于惊愕中的时候,王座上的少年王神色平静,仍旧是伸手,看似颇为随意地又点了几人。
他每点一个,塔尔就看着那人,开口说出那人接受贿赂的时间、地点以及金额。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伽尔兰指出来。
职务从低到高,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有了司长级别的大臣。
而从塔尔口中说出的贿赂的金额也是由少到多,最后已高达五千枚亚伦金币。
一枚亚伦金币就是一个平民四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用。
由此可见五千亚伦金币是多大的一笔巨款了。
而由此更看出,能轻松拿出这样一笔巨款去贿赂官员的那些大商人已经富有到何种程度——
一开始,还有一两个人抱着侥幸的心态负隅顽抗,死不承认。
但是,塔尔冷哼一声,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将这几个说自己在诬陷的大臣除了收受贿赂之外,其他作奸犯科的劣迹都一一说了出来。
这一下,那几个抵赖的人身上立刻就比其他人多出好几个罪名,其他人顿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一刻,众位贵族大臣都死死地看着王座上的少年王。
看着他的手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指。
看得他们心惊肉跳,生怕指到自己身上来。
等伽尔兰终于放下手来的时候,那群打着为伽尔兰的名声着想劝说他释放那几位大商人的大臣之中,一半都跪在了地上。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是被收买的,也有一部分大臣的确是秉着本心提出谏言。
此时此刻,足足有十几人跪在下面。
他们的官职有大也有小,有官员也有贵族,此刻一个个神色各异,有的脸色苍白,有着虚汗连连,有的抿紧嘴脸露戾气,有的神色凝重。
剩下的贵族和大臣们同样也是神情各异。
有人偷偷瞥着王座上的伽尔兰,眼神闪烁,目光透出几分紧张。
也有一批以左司相为首的身清立正的大臣,皱着眉看着那群跪着的同僚,露出或是不赞成或是叹息的眼神。
伽尔兰端坐于王座之上,一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
他俯视着众人。
居高临下。
他的脸上并无怒意,神色淡淡地看着那群跪着的大臣,看起来很平静。
但是,就是这种平静越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下方的众人心中为之凛然。
金色的眸,像是天空之中灼热的烈日,仿佛能看穿一切。
这世间一切的黑暗在阳光之下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