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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寒山(2)

只有长春峰烂漫的百花、轻柔的暖风,潺潺的泉水近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刘小槐想,能做到这种程度,大概就是修行者威能的极限了。

至于霁霄真人的道侣,应该是……修行者好运的极限。

霁霄生前没有徒弟,更无血亲后辈,只得一个道侣。

他道侣名叫孟雪里,虚岁十九,是寒山唯一不会拿剑、也不用拿剑的人。

对于这位孟长老,寒山剑派的态度很冷淡。

修行者寿元漫长,道侣本是互相扶持的合作伙伴。大道在上,情爱为末流。

就算霁霄真要合籍,也该意义非凡,娶位女道尊、或者魔族公主、妖族王子。为了寒山,为了三界和平,为了千千万万人的福祉……总之必须得为了点什么。

但三年前大雪天,他带回来一个人,向世人宣布,孟雪里,成为与他共享气运的道侣。

合籍大典高朋满座,钟敲九响,四海来贺。

寒山退隐多年、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听见喜钟,叫来掌门训话:“霁霄自幼一心向道,谁知竟沾染上红尘俗事。否则有望更进一步,成为此界第一飞升者。”

众人默默赞同。即使飞升只存在于传说,但人们认为若有谁真做到,便该是霁霄。

被批为‘红尘俗事’的孟雪里,着实毫无可取之处。三年前他十六岁,引气入体不久,资质与寒山外门弟子相近。

寒山剑道为苦修之道,戒律严苛。孟雪里畏寒喜暖,性情懒怠,与宗门气质格格不入。

众弟子敬重霁霄,明面上不敢对孟雪里不敬,背地里夜夜上香祈愿,希望真人审美回归正常。

但作为长春峰唯一的洒扫童子,刘小槐觉得孟长老不像外界传言中飞扬跋扈、恃宠而骄。

每天喂鱼养花,不用练剑不用打坐,要说有什么罪名,最多是不劳而获。怎么传出去,就变成罪该万死了?

孟长老笑起来眉眼弯弯,甚至会对他说‘谢谢,辛苦’,态度随和,与对待执事、执事长,甚至掌门没半分差别。

刘小槐想到这里有点难受。如今这幅光景,孟长老以后怎么办?长春峰怎么办?

胡思乱想时庭院近了,庭中花木繁茂,浓荫如盖,深深浅浅的绿意中露出一点雪青色影子。刘小槐收拾心思,上前行礼问安。

池塘边,一人着雪青色锦衣,斜靠竹榻,坐没坐相。锦袍熠熠生辉,不像修行者,像人间富贵大户的小公子。

他正在剥松子,眉眼精致,十指修长而白嫩,似池上盛放莲花。

刘小槐低声道:“孟长老,掌门真人请您去宗门祠堂参加祭拜大典。”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一声钟鸣。丧钟回荡,禽鸟惊飞。

孟雪里抬头,神色茫然,池水粼粼波光映在他脸上,光怪陆离。

刘小槐想说请您节哀,磕绊着说不出口。孟长老不会突然哭出来吧。

“吃松子吗?”孟雪里平静地问。

“啊?”刘小槐一怔,“不、不吃。”

一把松仁被孟雪里抛进池中,像纷落的花瓣,碧绿莲叶间,三条金红锦鲤争食。

小道童面色紧张:“掌门请您……”

孟雪里安抚道:“我加件衣服就去。你且回去罢,不用你带路。”

小道童如释重负,行礼告退。

“哗啦!”

池中锦鲤吃完松仁,腾跃摆尾,水花飞溅。

“跳什么跳,你们也觉得霁霄死了?”孟雪里起身掸衣袍,松子壳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锦鲤无辜地吐泡泡。

一个月前,霁霄真人出关,前往‘界外之地’封印转世天魔,临行前夜找到孟雪里:“我有一物赠你,且等我回来。”

孟雪里心中警铃大作:“这话最不吉利。有什么值钱东西,不如现在就送我。”

霁霄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容色冷淡地驾云而去。

七天前,寒山掌门亲至长春峰,带来噩耗:界外之地崩塌,霁霄与转世天魔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孟雪里说:“我不信。”

今天,寒山为霁霄举行祭拜大典,丧钟低沉,仿佛在对他说,事已至此,由不得你不信。

孟雪里俯视水面:“三年道侣,也该处出感情了,他稀里糊涂地说死就死……”

“总得给我个交代。”

如果锦鲤能说话,一定大骂饲主不要脸——

狗屁感情,三年见面三次,人家霁霄能记得你长什么样?就算全寒山死绝,也轮不到你这假道侣为他出头。

世人羡慕孟雪里好运,霁霄心意,‘万古长春’为证。

其实霁霄常年闭关,长春峰空荡寂静,唯一的洒扫童子还胆小如鼠。孟雪里守着孤峰,但凡有个能谈天的活人,他也不会跟鱼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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