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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72)

作者: 燕云客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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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站在太后的床边,只觉得像是恍如隔世似的,太后的病日益沉疴了,她躺在床上,像是一个行将就木、油干灯枯的老妪一样了无生机,明珠看着心酸,熙和给了她一个眼神领着她从屋里走了出来。

“太后虽然病着,脑子却是不糊涂的,”熙和姑姑静静说,“宣你入宫的主意,是太后和皇上商量之后定的,自然是有太后的用意在的,左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

她能说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宫里赏了她郡主的头衔,除了千恩万谢还能怎么着?她如今心里也有几分明白过来,她分明就是宫里用来拿捏严鹤臣的一条软肋罢了,攥着她,严鹤臣就要乖乖卖命,不能掀出浪花来。

熙和给她安排在了万福宫附近的别馆,不是正经带偏殿的宫阙,里头睢园绿竹,倒是十分雅致。里头配了四个小太监,两个宫女,明珠在别馆里转了两圈轻声对尔雅说:“我竟又回来了。”

尔雅是头一次进宫,自然是新鲜的,明珠在宫里待了三年,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司空见惯了,她在别馆的院子里坐下,轻声叹气:“口信都留下了么?”

“已经让宁福去留了,大人估计已经知道了吧。”

明珠哦了一声,就不做声了,昨天晚上你侬我侬,没料到一别又是一个多月的光景,这高墙大院的,一来一往不知道又多少人瞧着,从明日起,白日里有精奇嬷嬷来教一教规矩,简直是要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明珠叹了口气,却听见外头有人通禀,说是郑贵人来了。

郑容晋了贵人的位份,又怀着龙子,自然是身份高贵得紧,明珠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郑容已经有几分显怀了,她在椅子上坐好了,笑着对明珠说:“给你道喜了,一步一步能走到今日,也当真是不易了。”

她原本是有名的冰山美人,入宫这段时日,好像笑模样比以前多了不少,明珠中规中矩地答:“不过是主子们格外抬爱些,给我赏脸罢了。”

郑容嗯了一声,修长的指头在尾指上面戴了掐丝的护甲,十足十养尊处优的模样:“你父亲不日便要入京了吧,听说你还有个妹妹,等她入宫记得带进宫里玩。”

怎么人人都要多问一嘴她的父亲,明珠心里警钟敲了起来:“小主说笑了,父亲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入京了呢?”

郑容凑近她:“我可没有和你说笑。这事是皇上和我在晚饭时提过的,如今翰林院的原判这职位空着,你父亲本就是太傅,这位置给他再合适不过。你且等着听好消息吧。”她虽然有娠,可依然美得不同凡响,笑得姿态万千,“你我原本在太礼监姐妹一场,日后多走动些也是应当,你说是不是?”

宫里没有白做买卖的道理,郑容今日来的目的怕就是在这了吧,想着借机拉拢她。嫁给严鹤臣之后,明珠也算的上是贵女圈里的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愿意巴结她几分,原本被严大人护着,递牌子都是石沉大海,如今进了宫,反倒也方便了。

“这是自然的。”明珠笑着露出一排贝齿,“自然是要和姐姐多多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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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上就下了御诏,张季尧被封为翰林院原判,不日起便能回京了。

明珠听着这个消息,在自己的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父亲的野心她心里不是不知道的,那几日严鹤臣和父亲聊了什么她猜不真切,可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夜风徐徐的,吹得人熏然,明珠坐在院子里,尔雅给她搬了一张琴。明珠在闺中练过几年,能弹弹《淇奥》《佩兰》这样的曲子,若是《广陵散》之类的曲子,也能马马虎虎地弹完,比不得技艺高超的琴师,随便弹来自娱还是可以的。

她拨了拨弦,已经有些手生了,随便地弹了一首《淇奥》,又想起了严鹤臣,这曲子本就是弹给心上人的,如今对着孤零零的月亮,也觉得了无意趣起来。

有人敲响了别馆的门,尔雅前去开门,是个穿普通衣着的小宦官,帽檐压得低低的,明珠嗯了声,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有事么?”

那小宦官抬起头,清清冷冷的月色下,露出了那张好看得颠倒众生的脸来。

第61章

早知道严鹤臣模样生得好, 可今日在这清冷的月光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往日里眉目澹泊, 今日竟觉得他眼底里烽火粲然, 美得不似凡人。

尔雅也吓了一跳,明珠忙给她一个眼色让她把门关上。院子里没有旁人,明珠压低了嗓子:“您怎么来了呢?”一面说,一面引着他往屋里走。

屋子里没点灯,明珠拿了火石去点油蜡,啪的一声点燃了明晃晃的双雀长颈宫灯,就感受到一股力量环住了她的腰,严鹤臣的下巴轻轻放在了她的肩窝里, 明珠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火石险些脱手, 严鹤臣把火石随手放在桌子上,下巴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有一整日没见到你了。”他的声音静静沉沉的, 可明珠好像隐约听出了些许的委屈似的,明明早上才刚见过,在他嘴里好像是三秋不见一样,明珠弯着眼睛笑:“瞧您说的, 这可是后宫, 如今您身份不一般了, 往后宫走动就不能像过去那么多了,如今若是被人瞧见, 岂不是要参你一本。”

你瞧瞧,严鹤臣心里更郁闷了,明明是见自己的夫人,却偷偷摸摸像是在做贼似的,他这一整日心里像是猫抓了一样,怎么也不舒服,担心她在后宫受委屈,又怕那些精奇嬷嬷太过苛刻,让她这娇柔的身子担不住,担惊受怕地一直到了晚上,感觉凳子上像是有钉子似的根本坐不住。

看着月亮爬上来,他对后宫各处轮值的时间清楚得很,就在这个档口摸了过来,好端端地看着她立在眼前,只觉得身体一阵轻松。早也不觉得这么牵挂她,可能是在宫里头,让他觉得放心不下吧。

他偏过头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叠云母熟宣,狼毫上面蘸了墨,墨迹还没干,上头画了一只瘦梅,零零星星的梅花,残红落地。严鹤臣打量着瞧了几眼:“怎么画得这么寥落,如今正是草木丰盈的时节,该画些花红柳绿。”明珠坐在他身边的杌子上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一脸认真,顺手拿着笔在熟宣旁边添了句诗:“疏疏淡淡,问阿谁,堪比天真颜色。”

这字体看着陌生,只觉得和过去写的不大一样,严鹤臣看出她疑惑,把狼毫笔放回到了笔架上:“小时候,变着笔记给兄长写过作业。”他微微蹙着眉,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不过开蒙不久,她母亲还圣眷正浓,他跟着当今圣上一同在太学里开蒙。

今上是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喜欢去围场狩猎,骑术箭术都不错,可这些文绉绉的八股文却让他觉得头痛,那时候比他小两岁的老五,就成了他的帮手,但凡有不想写的课业,都丢给他,一来二去的,严鹤臣也学会了很多笔体,没有人知道,哪怕今上如今的笔记,他也能写的以假乱真。

“怎么能这样呢!”明珠有些愤愤然的,“那你岂不是要睡得很晚了?”

严鹤臣笑笑,可也正是因为这些八股文,他也学到了很多知识,有失有得,他也不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反倒是这个小女郎在这里替他鸣不平。严鹤臣又想起那段时光,虽然三皇兄待他不算好,可到底手足情深,回想起来也觉得格外美好。

他收回目光,摸了摸明珠的头发:“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明珠缓缓抬起手,把落在她发顶的那只手握住,缓缓拉了下来,严鹤臣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在膝头,明珠的目光也往下移,看见了他腰间的那个香囊,脸微微红了一下说:“端午已经过了好些日子,您怎么还戴着这个呢?”

严鹤臣自己扫了一眼,笑了笑:“小明珠,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这小明珠叫出来,有几分轻佻似的,严鹤臣勾起嘴角:“夫人所赠,喜不自胜,自然要时时刻刻佩戴在身上,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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