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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89)

作者: 燕云客 阅读记录

兰贵人是刚烈的性子,宁折不弯,他漫不经心地翻过这几页纸,淡淡问:“当年兰贵人的事儿,可有什么说法么,那侍卫到最后如何处置了?”

黄门道:“侍卫自然是扑杀了,只是这侍卫据说原本是德妃娘娘宫里头的,上个月才转到兰贵人宫里,好端端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宇文夔做了十多年的皇帝,自然有着超乎寻常的手段和政治嗅觉,他看着画卷上目光温顺的兰贵人,心里轻声叹说,只怕这事很多人都想岔了吧,事无绝对,可他心里头明白,父皇当初只怕是被羞恼冲昏了脑子。

他又翻过一页纸,微微一愣,这一张的画像上头有两个人,出了兰贵妃,站在一边儿的那个穿着华丽的少年,便是他的五皇弟了,当初小时候,他仗着自己年长,对这个弟弟也不算十分好,可偏偏那时候,他也笑得和气温柔,可自打兰贵人出事之后,一切就变了,他几乎再没见过他,只隐约记得他越发的冷戾了。

宇文夔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那时的五皇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还没有长开,可只一眼,他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熟悉感,他盯着这张画像看了很久,一个名字沉甸甸地坠在他胸口。

*

中秋一日比一日近了,严鹤臣的消息再也没有传来,明珠坐在桌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她生怕自己闲下来脑子里就转过许多不好的念头,就连腹中的孩子都无法安抚她的内心,这日入夜,宁福偷偷走进来,他轻声说:“夫人,奴才有大人的消息了。”

明珠的内心猛地揪紧了:“你快说。”

“征西侯奸诈小人,买通细作,在严大人出巡时暗中刺杀。”宁福不敢看明珠的脸色,继续说,“这是河间府传来的消息,不是严大人给我的,真假也未可知,只是事出有变,大人原本和我说过,若是三五日都没有往回递消息,就让我找机会把夫人送出宫去。”

宁福抬起头,低声说:“夫人,中秋那日,阖宫饮宴,我们就在这一日密谋出宫,送您去河间府。”

第74章

八月十五。

一年一度的中秋, 皇上设宴于清凉水榭,明珠到的时候,槿嫔、郑容和其他几位妃嫔都在, 独不见皇后, 只听得有品阶低的宫妃轻声道:“主子娘娘好烈性,自大皇子夭亡之后,谁的面子都不卖,这样的日子都不出来主持后宫了。”

皇后这性子确实是这样,当年京中的贵女,如今一步一步母仪天下,只怕没吃过什么苦头,只是过硬而易折, 皇上的神情之中就能瞧见诸多不爽来。本就是家宴,众人坐在一块儿, 本该饮酒的,但明珠推脱身子不爽, 换了茶水。她坐在末尾,也并不张扬。

众人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有几分怜悯,可明珠全然不顾,她只知道今日只需她借机离席, 宁福就能送她去严鹤臣身边。

宴会进行一半, 原本安排的歌舞都取消了, 郑容笑得花枝乱颤,以茶代酒敬了皇帝好几杯, 皇上也难得心情好起来,赏赐了众妃不少珍奇。突然,一个小黄门一溜烟地跑过来,附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皇上的脸色登时就变得铁青,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盏掼到地上,声音已经怒极:“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

猛地站起来,抬步就往外走,独留下众妃面面厮觑,容妃站起来主持大局,让局面没那么尴尬,约么过了一刻钟,就传来了皇上的旨意,皇后姚氏,目无尊长,有违女训,降为贵人贬去冷宫。

这无异于是平地惊雷,把水榭里的众妃都吓了一跳,就连明珠也觉得震惊,有人问小黄门说二皇子怎么办,小黄门摇摇头:“您就别难为我们了,您说连主子娘娘都被贬了,皇上日后也不会太待见这孩子,您说是不是?”

可怜见的,明珠默默把自己杯中的茶水喝完,有小宫女上前给她添水,明珠摆了摆手:“我出去更衣。”

走出清凉水榭,宁福不露痕迹地出现在她身边:“一切都安排好了,一会儿从午门的角门出去,今日布防,换班的是严大人的人。”明珠点点头,宁福引她到偏殿,殿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身宫女的行头,明珠三下五除二地换好,她自己本就做过宫女,对这些十分清楚。

除了偏殿,明珠低着头垂着眼,活脱脱就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宫女,宁福和她走在长街上,小声叮嘱:“夫人千万别累着自己,我们还来得及。”

明珠心里头只觉得长了草一样:“和严大人联系上了么?”

宁福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最近战事紧张,信鸽已经不能放出来了,严大人自然也不能和咱们联系了,只是前头战报传来,消息依然不算坏,只是不知道大人那边儿出了什么变故,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夫人放心,我们绝对是有全身而退的本事的。”

虽然信鸽不能放了,可明珠依然挂怀的是前几日他遇刺的消息,一连几日,也不知道伤在那了,伤得重不重。

就这么说着,在前面的拐角处跑出来一个孩子,呜咽得可怜,没留神就撞向了明珠,明珠担心自己的孩子,下意识扶了他一下,没料到那孩子抬起头,竟然是二皇子。明珠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完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二皇子就抱住了她的腿:“莘乐姑姑……”他哭得可怜,鼻涕眼泪满脸,宁福低声道:“夫人,此刻不得就留,快走!”

明珠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她咬了咬牙,轻声对二皇子说:“你不要怕,以后有事,依然可以找莘乐姑姑,只是姑姑今日有事,着实脱不开身,你乖乖听话,可好?”

二皇子迷蒙着抬起泪眼看着她,乖乖松开了手。明珠也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心中分外不忍,可到底狠下了心,摸了摸二皇子的头,转头向午门走去,走出一箭之地,她回头看去,二皇子依然站在原地。

宁福知道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低声劝道:“奴才知道夫人好心,只是这宫里头的可怜人太多,不是人人都值得夫人怜悯的,今日若二皇子说漏了嘴,只怕我们就不能离开这的。夫人的善心,应该先想想自己,再保全别人。”

明珠轻轻嗯了声说我知道了,而后继续向午门走去,午门布防的二等侍卫看得眼熟,宁福轻声和他说了几句,他就侧开身放行了,外头停了马车,宁福拿来凳子送明珠上车:“车上摆了靠垫,尽量不伤及夫人,这车也是经过改良的,没有那么颠簸,只是夫人若是觉得身子不适,要随时告诉奴才。咱们府上的武士都在暗中保护着咱们,夫人不要担心安危。”

他坐在了车辕上头,马车立刻辘辘地行了起来,明珠扶着车架,轻声问:“二皇子会把我们的行踪说出去么?”

宁福轻声道:“奴才不知道,只是这宫里长大的孩子,早就懂得看人眼色了,您别看他年岁小,若是他日后想要指望夫人能够帮他,他就不会傻到此刻就说些不该说的话。”

明珠心里听得一阵唏嘘,把帘子放了下来,倚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车上放了一些点心和吃食,明珠一点也吃不下,宁福说这一路要走三天三夜,除了晚上睡觉都不能休息,明珠从没有这样紧张的赶路过,心里却没有什么恐惧,她只是不安。

严鹤臣的安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

天气已经慢慢带着寒意了,车上已经放了明珠的风氅,明珠把衣服披在身上,在第二日早上启程的时候,宁福说紫禁城已经围得像个铁桶了,就连他们在京城里的宅子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宁福皱着眉头,低声说:“这架势,不像是宫里走丢了人,倒像是要把咱们抄家似的。”

他不懂其中的关节,可明珠心里头却明白得紧,这只怕是皇上猜出了什么,才着意想要从他家里面找到什么证据,明珠倚着车架,轻声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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