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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91)

作者: 燕云客 阅读记录

正说话间,已经有奴才开始端盘子上菜了,如今正战乱,吃食也从简,不过八个碟子,素多荤少,上了鲈鱼,严鹤臣示意端到明珠面前来,明珠笑笑,还没动筷,就觉得鱼腥味扑面而来,这股子鱼腥不同于一般的味道,像是把河底下多年的淤泥和腐烂的蓬蒿一同摆在眼前里似的,明珠登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捏着鼻子站起来,离桌子站得远远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胃里那翻腾的感觉盖过去。

严鹤臣推开碗筷去扶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明珠体格一向好,这些年里没有什么小病小灾,严鹤臣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莫不是苦夏?可端午都过完了,一日比一日冷,哪还至于苦夏呢?”

不得不说,严鹤臣在这些和女人相关的事儿上脑子也比旁人慢一些,他挥手叫人:“去把沈平君叫来。”

“我没事儿,不过是……”明珠去拉严鹤臣的衣摆想把话说完,严鹤臣也不等她明说,“好端端的,怎么也该瞧一瞧,我才能安心,旁的话不必说了。”明珠张了张嘴,看着严鹤臣的眼神,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沈平君是严鹤臣带来的郎中,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这么多年也在调理严鹤臣的身子,这几日正因为严鹤臣受伤的缘故随侍在这里,叫来也并不麻烦,他本以为是严鹤臣出了什么状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了,看严鹤臣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身边站着一个身姿袅娜的女郎。

“瞧瞧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犯了恶心。”鲈鱼让人端走了,严鹤臣拉着明珠让她在桌边坐下,沈平君本就不擅女科,对女子的身体也不大了解,心里就有些犯怵,再加上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实在不屑于给女子看病,明珠站在眼前,面色尚可,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到底挨不过严鹤臣的位高权重,不情不愿地把手搭在了明珠手腕上。

他诊完脉心里更是不屑了,虽然有的症状他看不出来,也孕脉分明是最容易判断的,严鹤臣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沈平君慢吞吞的收回手:“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妊娠反应罢了,饮食清淡即可,鱼肉的腥味太重,许是冲撞了。”

他这语气,像是在抱怨杀鸡焉用牛刀似的。严鹤臣哦了声:“没事儿就好。”许是受伤了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沈平君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他说什么反应?”那妊娠二字太过陌生,是他挖空脑子都想不出的字眼。

明珠仔细地在杌子上坐好了,去拉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孟承,你想要郎子还是女郎?”

整个人飘飘荡荡,没着没落像浮在半空似的,严鹤臣的脑子里空空一片,他木愣愣地盯着明珠瞧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你……说什么?”

明珠被他的反应搞得笑了出来:“怎么好端端的开始犯傻了,七月末的时候在宫里头被刘太医瞧出来的。”

严鹤臣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迷茫过,早先同明珠大婚之后,他确实也没有想过避子的事,早先他常年服药,太医也说过日后受孕只怕艰难,无须特别避子,他也没料到明珠会在这个时候怀孕,他感觉自己的魂儿像是从腔子里面被抽了出来,惶惶然的,竟手足无措起来。

天家恩情本就稀薄,严鹤臣也是刻薄寡恩的性子,除了自己身边儿的人,旁人的生死一概不论,就算是明珠,也是两个人一同共事多年才慢慢有的感情,可此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在他的心底翻涌起来,明珠的腹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生命,这个小小的孩子延续了他的血脉,严鹤臣的手贴在明珠尚且平坦的腹部,愣了很久。

明珠看着严鹤臣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后猛地把她抱在怀里:“晚晚,晚晚,晚晚。”他迭声叫着她的名字,像是把无限感情都熔铸其中一样,他激动非常,眼圈都开始泛红,他说:“好端端的难为你们娘俩,一路千里迢迢地来到我身边儿。”他语无伦次也手足无措,心里有千言万语涌出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里头没有下人,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有旁人瞧见,叱咤风云多年的严鹤臣,今日像个孩子一样腻在明珠怀里,红着眼睛,一定会觉得像是活见鬼了。

明珠的声音软软的:“那您还没回答我呢,您是想要郎子还是女郎呢?”她笑得温柔从容,像是柔软的一朵云,一团棉花似的,圆融没有半点棱角,好像全天下的温柔都被她占尽,再锋利的棱角都会被她用最温柔的方式包裹在怀抱之中。

“都好,都好。”严鹤臣心里头欢喜,“哪个都好。”严鹤臣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盛大的欢喜,他笑得能让人瞧见他眼角细细的纹路,他亲吻明珠的额头,鼻尖,含住她的嘴唇,在唇齿温存间,严鹤臣轻声说,“该怎么谢你好呢。”

他觉得明珠的恩情他这辈子都还不完了,就这样一个瘦弱温柔的小小女郎,给他撑起了一个伞,说要从此庇佑他,如今这么长的时日一同走过,她岂止是一个伞,更像是一片天,给他世界上最温暖的臂膀和滚烫的心。

严鹤臣从没有像今日这般觉得圆满过,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明珠的怀里,叹气着说:“晚晚,这事儿可还有旁人知道么?”

第76章

“你的人, 向来是口风紧的,约么是没有。”明珠把手放在放在严鹤臣的头顶,他的头发没有梳起来, 难得一见的见到他这般闲散倦怠的模样, 可无端让人觉得亲切。严鹤臣的头发的手感很好,像蜀锦像绸缎,明珠笑得温柔,“严大人如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呢。”

当真是像在做梦似的,明珠也越发觉得一个生命的孕育无比神奇,严鹤臣拉着明珠坐好,吩咐小厨房额外做了几道清淡的菜,点名要了一味光明虾炙, 吃饭的档口,严鹤臣轻声道:“如今不比在京里, 人情往来也更多些,这几日咱们城里的消息传不到京中去, 可城里的知情人只怕不少,到时候怕是要来府上坐坐。”

从京中到河间府,明珠此举并不是磊落坦荡的,若是皇帝知晓, 势必雷霆大怒, 只好在明珠人微言轻, 也不至于把消息传到京中去,可贵女命妇之间的人情往来是断然少不了的。严鹤臣倒是让她额外留意一个人, 是神策军副都统的正妻柳氏,此人惯会踩高捧低,口蜜腹剑,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严鹤臣这几日虽然赋闲,可要忙的事情依然不少,从中郎将再到羽林郎,一系列的事儿忙过来,是要从早上忙到太阳落山的,严鹤臣见外臣,明珠自然要回避,她也没有躲得清闲,来得最早的命妇,就是郡守的夫人郑氏。

郑氏也是见过不少大风浪的,她带着仆射营胡夫人、神策军副都统家柳夫人一同来到郡守府里递了牌子,这些人自然是要见的,明珠在花厅里头摆了茶,和三位夫人一起坐在一块。明珠的身份最高,她并不虚与委蛇让郑夫人坐在首位,她堂而皇之地坐在首位,笑着说:“来到城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几位夫人,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夫人们一起叙叙话,如今正借此机会相熟一二。各位姐姐比我年长,也希望别嫌我年幼,若是我说话有什么不得当的,还请姐姐们体恤则个。”

郑氏笑着说:“早听说莘乐郡主最是好相与,果然百闻不得一见,到底是京城里头的水土养人。”郑氏是个里外里不得罪人的角色,她夫君是郡守,她在命妇中间也要讲求不偏不倚。仆射营胡夫人的品阶不高,可人是个直肠子,快人快语:“如今正战乱,我等哪还有心思附庸风雅,不过是在一起盼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罢了,郡主从京中来,可知道京中如今是什么情形,皇上可还惦记着我们?”

“河间府是重镇,轻易不会被攻破的,姐姐不用忧心。”明珠把目光转向神策军副都统家柳夫人,笑着说:“只知道姐姐姓柳,和我母亲同姓,不知道姐姐是哪里人士,保不齐和我母亲是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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