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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16)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是否自己也可以呢?成家,这个普通人唾手可得的词汇,这个早已被自己放弃了的卑微的愿望,还可不可以实现呢?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激流涌过四肢百骸,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渴望着近在眼前的光明,渴望着有机会挣脱身下的泥沼。

可是,虽然同姓阴,汉朝阴家是高门世家,而自己只是获罪的赐姓,阴云霁只激动了一瞬就冷静下来了。

假的吧,只是她的拉拢手段罢了,阴云霁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普通人家的好女儿都不愿嫁给太监,更何况是帝王贵胄呢。

刚才都在想什么呢,自从在暗室受了宫刑,之后的生活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哪里有摆脱的机会。皇帝不过是哄着我玩罢了。

李祐温的话脱口而出后,自己也有些吃惊和懊恼,她的话从没有这么不经过思考就说出来。

果然是色令智昏,得意忘形。

看着阴云霁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补救。

*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的走到了东厂外署,李祐温刚想开口要阴云霁不要将自己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就感觉这条巷子有点不对劲。

现在天色已晚,东厂冤狱不知死了凡几,百姓白日里都无人敢在这条巷子附近走,夜晚四周更是寂静无声。

李祐温感到了空气中的杀气,她知道宦官大多武艺不高,便将阴云霁护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看到两人有了防备,黑暗中的梁国公府的死士都冲了出来,十余个杀手将两人团团围住。

李祐温是微服出宫,不大可能被人知道行踪,杀手又在东厂外署埋伏,可以断定是冲着阴云霁来的。

李祐温怕混乱中护不好阴云霁,情急之下紧紧握着阴云霁的手,带着他一起杀出重围。

李祐温自幼册立东宫,先帝请来天下最好的武师来教她,自然武艺出众。

一柄锋利的软剑挟风抖动,专门挑喉颈的脆弱处下手,剑光晃过处血花飞溅,脚下步伐绝妙。阴云霁在她身后好几次要被刀砍中,都被她提拽着闪过,杀手的刀每次都堪堪地擦过他的衣角。

阴云霁在生死搏杀之中,看着李祐温的背影,竟然莫名的有几分心安,反而什么都不去想。

今夜东厂放了假,外署门前并没有人值守,署里只有几个人,又隔着比宫墙还高的厂墙,外面的腥风血雨竟是一概不知。李祐温只得靠自己拼杀。

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李祐温的丝绸中服都快被敌人喷溅的鲜血洗了个遍,十余人的杀手现在只剩下两人,李祐温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所谓死士,不杀光是不会罢休的,不管这个杀光是指敌人,还是自己人。

两个人李祐温还是防得住的,她放开了阴云霁,向前一步冲了过去,三人缠斗片刻,李祐温又绞杀了一人。

现在只剩下一人,看到自己的伙伴全部被杀仍旧无动于衷,不见任何求饶或者逃跑的举动。

李祐温一来有心留个活口,审问出背后的主谋,二来也想趁机将刚才的失言补救回来,想来眼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一个苦肉计。

李祐温便卖了一个破绽,杀手果然向她左肩刺过来,一瞬间剑入肉中,杀手的身体向前不停,李祐温忍痛侧身一兜,手中软剑绞住他的手,成了个贴身肉搏的局面,制住他后,连忙将他的下巴卸开,用手刀劈晕了,防止他自杀。

这一连串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阴云霁看明白的时候,只剩下李祐温带着剑伤立在原地。

*

阴云霁如坠梦里,朝廷的阉竖奸宦,就算不是政敌,又不知天下有多少仁人志士想要杀他而后快。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挡在他身前呢,可是伤口处流出的血是那么的鲜红,好像刺伤了他的心,惊醒了他。

他向着李祐温走过去,一步步踏着青石板上的鲜血,跨过血肉横飞的死尸,越走越快竟有些迫不及待。他的心一寸寸的提起来,血液冲撞着肌体,像是嫌弃躯体太慢,想要飞溅到她身边。

不受控制。别无他法。心甘情愿。

就像磁针司南指着唯一的方向,就像污泥毒沼中唯一的光明。

阴云霁清醒的知道,那在黑暗中挺立的温柔身影,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阴云霁扶住她,根本不在意被蹭了一身的血,脑中回想着刚才的话,眼神透着些微的薄凉和决心迎向命运的沉静。

“就这样吧,”他想,“不管是拉拢也好,是玩笑也罢,既然你给了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那我必不甘心仍陷泥沼。我的陛下。”

第14章

阴云霁扶着李祐温,叩开了东厂外署的门,东厂留守的侍卫毕方等人都惊呆了。

自家督公的眼中流转着森然的寒芒,冷冷的吩咐道:“快把厂医找来,再去把门口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里,检查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活口扔进大牢里,严加看管,等本督亲自去审。若是让他死了,可别怪本督不念旧情。”

马上就有番役应声下去,找医生的找医生,绑人的绑人,抬死尸的抬死尸,扫血的扫血。

有个小番役担心督主扶的辛苦,想要上前搭把手,没想到被督主冷若冰霜的一瞥吓得冻在原地。

阴云霁扶着李祐温来到自己的卧房,毕方早认出了皇帝,不敢声张,只是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

李祐温虽然浑身是血,但是都是别人的,自己伤口只有左肩一处,情况比较乐观,她还是清醒的,正打量着房间里的情况。

阴云霁的房间有些昏暗,虽然是向阳的房间,但是房檐好像故意修的极长,遮掩了大部分的阳光。

房间里东西很少,整洁干净。阴云霁将李祐温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鲜血瞬间沾到了洁白的绸缎被子上,阴云霁看得心里发紧。

毕方觉得自己督主好像整个人都变了,虽然还是惯常的阴鸷狠厉,但是又多了一分柔情,仿佛将自己仅有的柔软都剖了开来,毫无防备的送了出去。

*

阴云霁的手有些颤抖,想要解开李祐温左边的外袍,但是又担心冒犯天子,只能将手悬在衣衫上方,用眼睛询问李祐温。

李祐温看着阴云霁紧张的目光,不禁笑了笑,说道:“劳烦云霁了。”

阴云霁动作轻柔的解开左边的外袍,隔着里衣隐约看到了一个狰狞的伤口,心中痛的不能自抑。

李祐温看到阴云霁的脸色有些扭曲,但是失血的虚弱让她不能细想,只能开口说之前打的腹稿,“今晚的杀手十有八九是梁国公派来的。日后你出门要多带些侍卫,朕明日多赐你一个恩典。

另外,朕之前是一时失……”

话还没说完,就被阴云霁打断了,“陛下现在失血过多,还是静心修养为好。”说完,阴云霁露出一个温柔的不容置喙的笑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祐温渐渐的已经开始头脑发昏,也没有力气说什么,只得想着以后再说。

恰在此时,府里的厂医匆匆赶到,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箱,给李祐温上了止血的药,粉末撒了厚厚的一层,堪堪止住了血。阴云霁一直在旁边安静的陪着。

血止住后,李祐温的精神好转了几分,问道:“什么时辰了?”

阴云霁看了看刻漏,说道:“已经戌时三刻了。”

李祐温有几分急迫,说道:“云霁,备轿,朕要回宫。”

阴云霁有几分担心,说道:“陛下伤重,不宜轻动,还请陛下在臣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宫不迟。”

李祐温不听,仍要起身。

阴云霁怕她伤口再裂开,声音有些急切道:“陛下放心,臣是一介宦官,就算传出去,也不会对陛下的名声有什么影响的。还是陛下嫌弃臣这里腌臜,不愿多留吗?”眼里强压着浓郁的阴暗。

李祐温无奈,只得解释道:“云霁多虑了,只是朕忽然想起来夏太医给朕煎的安神药,朕还没有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