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祐宦媚景(24)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清笙懦懦的,不敢多言,跟在海棠侧后面走。可是不几步,仍是忍不住,端详海棠的神色好像并不是真的生气,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我书读的不多,还不算是个书呆子。”

海棠没回头,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别人是书蠹呆子,虽不好听,却好歹还是一肚子学问。你更惨,你是书童呆子,一样简称书呆子。你若不愿意,我再给你简略一下,直接就叫你呆子吧。”

清笙不敢多言,也只闷闷的垂头走,秀挺的鼻尖晒得红红的,倒像是有些丧气的小奶狗。

藏书楼足有五层楼高,整体圆筒状,仿照的是闽南一带的土楼建筑。为了和盛京更好的融合,用了木竹做材料,更突显了浓浓的书卷气息。

清笙抬起头来瞻仰这天下书库,裕朝的读书人心中都有两处读书圣地,一是海方寺,另一就是皇家藏书楼。

可惜前者出身佛门,讲求缘分。若是有缘,寺中藏书任借,若无缘,想一睹都难。

后者也是诸多规矩难以亲近。不想今日自己却是毫无阻拦的进来了,虽说没有要借的书,进去游历一番倒也不错。

清笙正想踏入门槛,却被海棠拦了下来。

海棠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眉毛一挑,居高临下的说道:“这藏书楼若叫你一个普通的举子大摇大摆,直来直去,岂不委屈了?我倒要考教考教你,看看你有没有点本事进去。”

海棠倒不是有意难为他,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那呆呆的样子,就想欺负他。

清笙心里没底,但是气势上不愿服输。眼睛睁得挺大,黑白分明的晶亮。挺了挺胸膛,故作镇定道:“任凭大人出题。”

他以为自己不露破绽,殊不知自己暗自警惕装腔作势的样子,在每日接触朝臣的海棠眼里,分明只是一只露出奶牙的幼犬。

海棠暗自发笑,说道:“那好,我就考考你。天下建筑,各省不同,为何藏书楼偏偏仿土家圆楼?若是你连它的寓意都不知道,进去了也只是个书呆子。”

清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因为喜欢?还是哪本典故有记载?清笙一边焦急的思索,一边抬眼睛偷偷的向海棠脸上看,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一抬头正看见海棠盯着自己,一惊之下倒把刚才的思路打断了,典籍忘了七七八八,只是下意识的徒劳的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重复刚才的问题。

海棠正看着清笙苦思的样子好笑,冷不防这呆子竟抬头往自己脸上看了一眼,海棠还没来得及做出羞恼的样子,他就低下了头。海棠飞红了脸,可惜没人看见了。

清笙在脑中重复了几遍问题,终于茅塞顿开。

清笙说道:“我懂了。读书人难免迂腐,藏书楼修成圆形,就是警示天下举子学会事不凝滞,融会贯通。世事经纶俱要通晓,方为集大成者。”

海棠笑道:“你这呆子倒懂得了。现在很有些读书人,自视清高,不肯钻研人事经济。殊不知古往今来,成大事者皆是外圆内方,缺一不可。一味圆滑,惹人生厌。若是一味方正,终究碰壁。轻则头破血流埋没一身才华,重则获罪于上牵连家人。到那时,却不知他是为了实现抱负还是专为失败而来。没想到你这个小小书童竟明白其中的道理。”

清笙腼腆的说道:“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海棠大人先说了以后要叫我呆子,提问时又叫我书呆子。这必定不是书童呆子,而是书蠹呆子了。书蠹呆子的缺点我自然清楚。海棠大人表面严厉实则心善,是有意提点我的,对不对?”

海棠面上微微一抹红润,歪了歪头,杏眼轻瞥了清笙一眼,嗔道:“怎么,我叫你呆子你难道不愿意吗?”

清笙想板起面孔,证明自己对这个称呼的不满,可是嘴角怎么也绷不住,慢慢地咧开了,露出了脸颊边两个小酒窝。这一笑破了功,神情也更加腼腆了,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愿意。”

第21章

来到乾清宫门前,顾江离再不舍也得离宫了。李祐温吩咐阴云霁送顾江离到藏书楼,连清笙一起送出宫外。

能亲手将情敌送出去,阴云霁自然是无不可,正好顺路还能试探敲打一番。

宫道两侧宫墙高耸,两人并排行走。一人灵芝华服腰悬长笛,一人银纹曵撒粉底皂靴。一温雅一阴柔,走时衣袍微动,如踏春风。虽不是有意较劲,倒也是不分上下。

阴云霁一面走,一面状似无意的搭话:“能无召入宫,本朝顾大人还是首例。顾大人荣宠非常,令本督羡慕不已啊。”

顾江离身为清流,平素最厌恶随意构陷,喜用酷刑的东厂宦官,尤其以这位最近掌了三千营的东厂督主为甚。

可是他从小学的是制衡之术,不同于其它权术。制衡更内敛,讲究平衡各方势力,为己所用。因此顾江离也不像那些老古板,也不是碰见了看不过眼的就非要批评一番的。

顾江离随意笑笑,声音疏离的说道:“督公过谦了。要说荣宠,也大不过督公,执掌东厂,日前又领了三千兵马,下官这点荣宠不见得能入督公的眼。”

阴云霁笑了笑,阴柔的嗓音轻缓:“本督是恶名远播,时常出入宫闱,被人骂是佞臣也是常事。家常便饭,本督习惯了,却也不在意。

可是顾大人清流之首,天下敬仰。学生举子都以顾大人为对抗浊流奸臣,洁身自好的榜样。若是顾大人经常无事入宫,岂非也有宠佞之嫌,于名声有碍?

日后若是传出流言,顾大人岂不是要令天下清流失望,令顾家先贤失望?”

顾江离眉头一敛,声音微冷道:“清者自清,只要我问心无愧,又有何妨?”

阴云霁不依不饶,墨黑的眼睛紧盯着他,进一步逼迫道:“只怕顾大人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吧?”

顾江离冷笑道:“那好,督公若说我无事入宫,我就告诉你一件事。顾府坐落在东华门北御河旁,家中水榭掌管御河河道出口,专为防止御河在出口栅栏处淤塞。

今年是女帝在朝,宫禁开放。来年正月元宵花灯节,宫中御河定然飘满了满宫侍人祈愿的花灯,从御河流入普通河道。若是仍用往年的方式,只派人在栅栏处疏通肯定是不管用的。

改日我要向陛下进言,在宫中河道上新建一亭,以便元宵节时及时瞭望,提早警戒。若是陛下纳言,我理当亲自入宫督造。

如此,我就是有要务在身而入宫,督公还有何话说?只是恐怕督公要从中作梗吧?”

阴云霁闻言,并不慌张,如同翠蛇张开了毒牙,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容道:“顾大人神机妙算,早已想好办法,看来本督的担心倒是多余的了。”

不过,阴云霁随意的理了理银边纹绣的袖袍,细长的手指慢慢抚过丝线的纹路,暗想道:你以为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办法了么?我不防她,难道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我也防不住?只要有我在,她身边决计不可再有旁人。

两人到了藏书楼。海棠和清笙正聊得投怀,还暗暗定下了共同撮合李祐温和顾江离的约定,是以分别之时很是有些不舍。

顾江离对这些暗潮汹涌的情愫并不敏感,却被阴云霁看了出来。

阴云霁留心看了清笙片刻,也就送他们出宫了。

*

李祐温进了乾清宫,命川柏将御书房里剩的今日份的奏折送过来。上午去游园,耽误了批折子的时间,然而每日的折子李祐温一向是当天就要批完的。

幸亏有司礼监在,过滤掉了无用的请安折子和写了一些废话的折子,李祐温的工作量减轻了很多。

正批着,川柏照例端来了每日的安神药。这一次,李祐温倒是毫不犹豫,一口饮尽了。

川柏笑道:“今日陛下怎么如此勇猛?”

李祐温笑道:“你们倒是惯会打趣朕。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盼头,也就可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