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祐宦媚景(32)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李祐温打断了他,声音略带薄怒,沉声道:“庆王不会是这么快就起烧了吧?阴云霁是司礼监掌印,东厂督主,三千营营编提督,朝之重臣,朕之肱骨。在旁侍立都是朕给你的恩赐,庆王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觉得僭越么?”

李祐温说了一串官职,都是在抬阴云霁的身份。而且僭越是在说除了她谁也不能让阴云霁作陪。

阴云霁的心情瞬间开朗,眼睛亮的耀人,唇边怎么也抑制不住上扬,只好微微用手遮挡一下。

这种事,他经历得如同恒河沙数,每次都是他自己,或者去回击,或者去赔笑,或者去算计,虽然应对方式不同,可是总归是自己独自承受。

今日却有一人挡在他前面,用最坦荡的方式维护他。阴云霁几乎想说,陛下,别太欺负人呢。

李祐深被申斥了一顿,脸上也无光。只恨那个位置不是自己坐的,否则何须受此训斥,只能忍气吞声的连声说不敢。

李祐温看着阴云霁风轻云淡的样子,也明白他经历这种事太多,微微有些心疼。不过替他找回了面子,御书房还有折子要批,接着也就起驾回御书房了。

*

玉泉宫里的温泉水取自盛京城外不远的海方寺后山上,砌池石取自泉州花岗岩。水里加了很多中药,汤水温腻,久泡养身。

李祐深一入宫就赶紧脱了难以忍受的工人的外套,入了温泉池。

池里热气腾腾,周围美貌宫女环绕跪伺,或捧新衣,或捧浴具,或捧新鲜蔬果,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远处丝竹管弦暗送香风。

阴云霁举步转过雀鸟花绣屏风,穿着和柔媚的玉泉宫格格不入的黑色曵撒,站在李祐深身后。

他本可以避开这令他难堪的工作,他要想支开李祐深有无数理由,没必要自荐来玉泉宫自取其辱。

他是为了看李祐深的玉带般的胎记,他错过的和李祐温身上一样的图案。为此他甘愿忍受他最大的耻辱。

李祐深浸在水里,微微泛白的药汤遮挡了视线,阴云霁不得不在雾汽腾腾的浴室里耐心等待。

泡了片刻,饮了姜汤,李祐深感觉身体好了很多,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慈宁宫的小太监赶来玉泉宫传信,太后已经转醒,正在慈宁宫等他。

李祐深点点头,赤|裸着身体从池子里出来。与阴云霁苍白的瘦弱不同,李祐深的皮肤微微有些蜜色,身材矫健,肌肉线条充满力量。

李祐深径直站在阴云霁面前,一览无余,避无可避。那个漂亮的胎记偏巧就长在小腹上,是暗红色的。

李祐深看见阴云霁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难以描述的位置,轻蔑的笑了笑,将头偏到阴云霁的脸侧,慢慢说道:“劳烦阴督公伺候本王更衣。”

阴云霁眉毛一跳,不置可否的挥挥手,旁边捧衣的婢女们上前,一件件的替李祐深更衣。

李祐深被无声的拒绝了也不恼,笑眯眯的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偏要在阴云霁眼前穿衣。几乎将萦绕的雾汽挤出去,让自己被看得清清楚楚。

李祐深举着手方便宫女们动作,头一歪带着孩童般天真的残忍,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阴云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痛不欲生的隐忍表情。

可是他有些失望,阴云霁确实盯着那里,可是表情却没有半分波动。殊不知,阴云霁只把目光定在胎记上,根本没下移半分。

李祐深不甘心,穿好衣服后,问道:“督公,本王的身材如何啊?”

阴云霁垂下眼眸,回答道:“极好。”

李祐深讥讽道:“督公练一辈子也练不成本王这样吧?”说罢扬声大笑,转身出了玉泉宫,直奔慈宁宫。直到很远,玉泉宫内还是能听到他张狂得意的笑声。

玉泉宫的宫人全都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这位以残酷手段著称的东厂督主将自己灭了口。

玉泉宫内鸦雀无声,只听得李祐深的笑声回荡,渐渐消散至不闻,然后就是死一样的压迫。

阴云霁淡淡笑道:“都起来吧,本督若是如此就要杀人,盛京城岂不都空了?只是可惜脏了陛下的宫池,你们把水放掉,池子要彻底洗刷三遍再放新水,记住了吗?”最后一句,声音阴阴柔柔,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宫侍们将头压得更低,齐声道:“谨遵督公吩咐。”

*

李祐温回了御书房,思来想去,还是不能不安抚顾江离。

自己后宫总空着是不行的,这样朝堂不稳臣子离心。现在是众人知晓朝中风向不对,都不愿送儿子入宫蹚浑水。万一梁国公胜了,现在入宫就是送命。因此今年李祐温其实应当选秀,却因为众人推脱而作罢。

这是人之常情,李祐温也不以为意,若是强行拉人采选,反倒激起群愤。等扳倒梁国公后,选秀填充后宫就要提到首要任务了。

李祐温头有些痛,与其到那时纳了一些不知心性的夫侍,不如先将皇夫的人选定下来,帮助她协理后宫。当然如果他贤德,她也会尊重他,维护他,立他的孩子做下一任太子。

如果可能的话。

这个人选目前非顾江离莫属。顾江离长得好,家世好,在朝中有影响力。况且性情温柔,未来有他镇着,后宫不会起大风浪。

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顾嘉。

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也是她做出过承诺的人。而且现在她也知道了,顾嘉也早就暗自和她约定好了。

李祐温垂下了眼眸,在桌上抽了一张洒金生宣,换了黑墨,用牵丝行楷写了一封信。写完后,装入信封,正待送出去,想了想,提笔又在信封上画了一树梨花。

唤来海棠,吩咐道:“你最近顾府跑的勤,朕给你个差事,让你光明正大的去。你把这封信送到顾府上,交给顾大人。”

海棠立刻跪了下来,说道:“陛下,奴婢不敢瞒您,确实私下去过顾府。但是陛下,奴婢绝没有透露过陛下的事情,也没有接触过顾大人。”

李祐温让她起来,说道:“朕信你,朕也信顾家。朕若不信你连辩驳都没有机会。朕知道你是去找那个书童的,你今年二十一了,过几年也该婚配了。这倒是朕的疏忽,你要是喜欢那个书童,朕赐他个小官,赐他座宅子你俩好好安住,也不是什么难事。”

海棠羞红了脸,低了头不说话。

李祐温倒是笑了,说道:“你是跟着朕一起长大的,在朕面前,有什么说什么,这般忸怩干什么。你不说,朕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海棠抬眼,满脸红霞,略带埋怨的说了一句:“陛下让奴婢怎么说。陛下心里头只有算计,说这种事竟也不羞。可是陛下,奴婢得劝一句,这种事算计不得。”

李祐温闻言,低头沉吟不语。

又听见海棠说:“陛下,清笙说过,既不要您的帮助,也不要他主子顾大人的帮助,来年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考。

我们皆无父母,若他能高中,我们也不需要媒人,自己置办个宅子,权当成家了。只是陛下,奴婢是绝不会离开您的。”

李祐温点点头,放心的将信交给了她,看着海棠踏出门槛的背影,思忖片刻,仍旧继续批折子。

早知这种事,自己和海棠是不一样的,又何必去听她的劝告呢。

*

顾江离回府后,顾老夫人早就安歇了。他制止了下人去通报,披着乱七八糟的外套走到了顾府的小花园里,径直挨着湖边坐着。

顾府的下人都惊慌不已,他们从没见过顾江离这么失魂落魄不顾形象。顾府的下人们几乎觉顾江离被鬼附身了。

尤其以顾府的老管家心痛为甚,他看着顾江离长大,几乎是半子一样。可是他去问了好几次,也打发了清笙去问了好几次,顾江离只推脱说自己无事,任他心急如焚,也是无可奈何。

老管家不敢惊动老夫人,急得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团团转。可是奇怪,即使是阖府这么大动静,也没惊醒老夫人,反倒是惊动了和老夫人一个院的阿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