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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58)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阴云霁屏退了那个束手无策的司饰,挽袖掂起各色妆笔,看着气恼的坐在龙椅里的女帝说道:“陛下,臣来试试如何?”

李祐温看着阴云霁含笑的凤眸,点点头任他施为。

阴云霁俯下身去,细细的帮李祐温上妆,这个姿势离得她极近,将她拢在椅中。

李祐温又闻到了他身上清淡的莲花香气,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他腰间垂下的掐金香囊。那丝绳短,李祐温一拽,微微带得阴云霁前倾了几寸。

阴云霁呼吸一窒,小心的垂眸看了一眼,发现李祐温并没有注意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丝线绣纹精美,用料配色绝佳,一看就是出自江宁织造所。李祐温无知无觉的反复把玩着那个香囊。

阴云霁感觉到丝绳牵扯的力道,正研磨在腰间。他必须要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住上妆的手不要颤抖。须臾又忐忑起来,惶恐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惊扰了她。

李祐温闲闲的夸道:“你这个香囊倒是漂亮得紧,里面的莲花香料也和坊间宫中的都不同,你自己调的?”

阴云霁在李祐温的柔面上打下胭脂,带着笑意说道:“是臣调的,若是得了陛下的意,那今年臣也上个贡,送给陛下如何?”

他说得有趣,李祐温也只当玩笑听,想了想说道:“不了,朕的革带上宫绦玉饰俱全,没地方再佩东西了。”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实在喜欢,手上便放不下,翻来覆去的看。

阴云霁神色淡淡的,眼里仍旧柔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捏着笔的骨节泛着白。

片刻,妆面画完了。阴云霁换了支细长的毛笔,沾了口脂,俯身得更低,视线与她齐平,替李祐温慢慢的描唇。

李祐温终于放下手里的香囊,一抬眸,正撞进阴云霁幽深的瞳孔中。浓长睫毛下的眼瞳黑且发亮,李祐温疑心是片吞噬万物的深潭,却能在其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压得太近了。

李祐温有些窘迫,偏唇上有笔在走,张不得口让他退,自己也退不得。笔尖的软毛扎得唇上酥酥麻麻的痒,她脸上便渐渐染了红,比方才的胭脂更明丽了几分。

阴云霁看在眼里,唇边带着隐约笑意,手下故意画得极慢,想让她的反应更多一点。但也不敢玩笑太过,片刻后便起身将铜镜递给李祐温。

李祐温本就春风拂面,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宽缓有余但是积威不重。这妆不浓,只是稍稍添了几分冷意,便是天家表面亲近实则疏离的样子。

李祐温站起身来,手持铜镜前后照了照,满意的说道:“感觉也不难,怎的司饰就画不好呢?”

阴云霁放下了笔,说道:“可能是司饰的野心太小,她最多只能肖想后妃,故而只能画出后妃的妆。”

李祐温笑道:“那她这辈子可是没指望了。云霁能画出帝王的妆,难不成云霁想当皇帝?”

阴云霁状似懵懂,也不像别人闻听此言就要跪倒请罪,只是带着笑意的开口,“臣不想当皇帝,只想当皇后。”

李祐温仍当他是玩笑,莞尔一笑明眸皓齿,问道:“那贤妇当有四德,君有几德?”

阴云霁长眉一挑,“臣德、言、容、功皆备,其中尤以容色为最佳。”

这倒是实话,李祐温无话可说,只看着他的脸,妖冶绮靡,旖旎丛生,扎眼得要把人心都吞进去。

阴云霁眸中一暗,再开口音色就变了,缠绵悱恻,猫尾似的挠人,“陛下,臣之貌如何?”

李祐温心里忽的跳如擂鼓,喉中干涩,不知怎的紧张起来,说道:“朝中魁首。”

阴云霁笑道:“那若是带了妆呢?”

那笑极富侵略性,饶是李祐温做惯帝王,也有些承不住,微微垂眸道:“妖异远逾常人。”

阴云霁闻言,眼中粼粼光转,又问道:“那臣够不够格入宫呢?”

饶是他再假意说真话,强自镇定,眼中还是带上了一丝热切。

那一丝热切落入李祐温的眼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中,李祐温恍惚明白了几分。

李祐温半晌不答。

阴云霁的心越来越沉,渐次坠入谷底。面上血色寸寸退去,唇边妖艳的笑也维持不住,变得支离破碎。

房中陷入岑寂。

阴云霁闭了闭眼,指甲深深陷入掌中,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要如何开口,退回来继续维持君臣相宜的假象,以图下次。

只听得这时,李祐温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够的。”

突然起死回生,阴云霁倏忽睁开眼眸,难以置信反而惶惑,说道:“可是臣微贱之躯……”

话未说完,被李祐温抬手打断。

李祐温褪去刚才漫不经心的笑容和慵懒的气质,神色认真的说道:“云霁,朕此生见到的第一份爱就是无关性别的,后来庆王和楚王又是惊世骇俗。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己的亲友身上,人们总是想方设法替他们开脱,朕也不例外。后来朕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一个人当爱他的灵魂,而灵魂是由诚实、善良、勇敢等等组成的,云霁你告诉朕,这里面哪个词是和你的身体有关的?

云霁,你在意的东西在朕眼里,从不能蒙你半两尘土,从不能损你分毫荣光。”

阴云霁再挂不住所有表情,他用力咬住舌尖,才能将汹涌的热流压迫回心里。

心跳沉稳而有力,不再飘忽游离,仿佛终于有了依托,落了地生了根。

陛下,我就知道,只有你是我的救赎。

第49章

当李祐温摆驾柔仪殿时,殿内各家诰命夫人都停止了交谈,一齐在身边侍女的服侍下款款向李祐温行礼。

殿内烛火燃得亮如白昼,席间行动处香风阵阵,氤氲出馥郁馨香的升平盛景。

李祐温穿着明黄的常服,坐在上首,于灯火辉煌处笑着说道:“各位夫人平日在家亦是操持辛劳,今日除夕合当一聚,也不必拘谨什么,开席吧。”说罢,便有一队舞姬上来表演。

各家夫人来时早听家里老爷吩咐了,嘉成女帝性格温和,不出大的纰漏即可。因此早有胆子大的夫人偷偷窥测天颜。

年轻的女帝继承了皇家一派相承的好相貌,温柔和缓风度翩翩,眼波含笑流转间,宛如朦胧春雾,看着像个多情的。

几位家里有适龄采选公子的夫人,心里思虑各异。自己家的好儿子要入宫争宠,难免心疼。可是今日一见,李祐温品性容貌又没得挑,想必即便不得宠也不会受了冷落,便也有几分心动。思来想去,倒有不少人改成了随缘。

席间欢声笑语,席上菜肴流水般的传,俱是民间稀罕之物。歌舞换了几拨,李祐温有些受不了这闹哄哄的气氛,离席到殿后小花园里透透气。

出了殿外,夜凉如冰,喧闹之扰一扫而空,李祐温这才觉得消停了几分,苦笑着对阴云霁说道:“这些人也是有家不能回,陪朕故作笑脸,心里不知道怎么焦急呢。明年后宫添了人,可不再做这些宴席了,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也不必非要听什么曲,温温馨馨得才像过年。”

李祐温没经过这样的事,想来倒是十分向往。

小花园里夜色沉寂,远远能看见后宫几个宫,外面灯火辉煌,实则宫里漆黑空无一人。像是暗合了这皇宫,看着再怎么热闹非凡,内里终归是寂寥。

阴云霁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听了“自家人”这话,眉头狠跳了一下,心里翻腾着不能说的阴鸷。

就在阴云霁暗暗盘算之时,阿杞在席间一直紧盯着李祐温,看到她果真如督主所料中途离席,连忙行动起来。

阿杞虽无诰命,但是顾老夫人将她算作贴身丫鬟带进宫的,此时紧挨着顾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席上纷纷扰扰的,何不出去走走?”

顾徐氏成天喝阿杞下了药的汤,对外界反应已经迟钝,蛊粉对她也有轻微的控制力,只要没有刺激到她的敏感神经,她对阿杞的小要求基本是不会抗拒和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