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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宦媚景(86)

作者: 长柏岁 阅读记录

等贺希夷从密道来到校练场,夤夜飞檐走壁,在房顶上掀开瓦片,细细探查每间房子,方才找到冯鸣。

那小子正在屋里抓耳挠腮,明明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了,仍旧是坐卧不安。半晌,叹了口气,也不脱外套,合衣闭眼便躺下。

贺希夷小心观察,见四下无人,便将房顶数瓦摘了小半,轻轻的摞在一旁,轻身跃下,正在房中间。

他手脚实在轻巧,此时冯鸣才察觉出来。睁开眼睛才看到房顶漏了洞,屋中还站着一个风尘仆仆,身形矫健的将士。

冯鸣心中一震,还没问出口,熟悉的感觉倒先反应了过来。他喜出望外,连忙翻身下床,走到贺希夷面前,借着月光仔细的望着他,激动得小眼睛都微红了,低声叹道:

“头儿,您可算来了。”

第73章

贺希夷也看着冯鸣,这半年不见,他倒是老成了许多,若是之前,这样骤然见到他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

能看到冯鸣的成长,贺希夷在这样前途艰险的情况下,心里却还生出一丝欣慰。他这样想着,倒把一直悬吊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微微露出一抹俊朗的笑容。

贺希夷道:“半年多不见,你怎么还添了合衣睡觉的毛病?”他待冯鸣如同亲弟弟,看到他做事不妥总要提醒一两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冯鸣几乎坠下泪来,“头儿,这两个月盛京的天,全变了。我生怕半夜有什么变故,这些时日都不敢脱衣裳,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深恨自己愚蠢,被人诓骗出宫软禁在这里。恨自己懦弱,不敢真的领兵冲杀回去,自己的父母亲族全在城中,若是回去攻打宫中,宫墙又高又厚,恐怕还没打下来,父母都先被阴云霁杀了。又恨自己无能,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铲奸除恶匡扶正道。

他也是禁卫军的统领,肩负着属下弟兄的安危,害怕他们被阴云霁杀了,却也害怕他们哗变,害怕他们偷偷投靠了阴云霁。

他的压力是如此的大,自然而然的想要找一直依赖的大哥贺希夷,可是他远在边关,而自己连封信都不能给他发出去。

他到此时才明白自己原来有这么令人厌恶,也令自己厌恶的缺点。这些时日他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焦虑之中。

今夜骤然见到日思夜想的大哥,他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若不是记挂着自己是个男子汉,此时恐怕要哭出声来。不过所幸贺希夷已经知道了,他一定能想出办法,自己只要照着做便好了。

冯鸣如此想着,深吸几口气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说道:“头儿,阴云霁逼宫,宫里全是他的人,估计能有一万左右,将皇宫封得严严实实。咱们这里就三四千的人,宫墙易守难攻,去年钱党谋反时,两万人都打不下来,咱们怎么办?”

贺希夷笑道:“不必两万人,也不必三四千人,就咱们两个人。”

冯鸣一愣,“两个人怎么能行?”

贺希夷问道:“怎么,你害怕了?你若是害怕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冯鸣摇摇头,曾经稚嫩得将一切情绪都摆上来的面孔,此时却沉静得像水一样,语气低沉,“自古忠孝不两全,我为了父母亲族,这些时日不得不听从阴云霁的安排。已经是背主弃义之人,我只恨不能早点赴死,怎么还会怕死。我只是担心头儿,就算您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能和万人的军队相抗衡。”

贺希夷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和阴云霁抵死抗争,给兄弟们留了后路也留了条活路,即便是陛下,她也不会怪你的。”顿了顿,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相信我,我同她一起长大,我了解她,她是位很温柔的皇帝。”

这一句话彻底卸下了冯鸣心里的包袱,他强忍了半天的泪,眨了又眨,终于无声的流了下来。

贺希夷说道:“我先在你这里休整一下,等到九月初十,我们从宫中密道进去,去杀阴云霁。宫中的密道和我来校练场的是同一人所建,分为两段。等我们得手,你便让兄弟们从这里出到海方寺,到神机营找贺峰汇合。至于五城兵马司和兵部,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去,这些个墙头草还是会倒回来的。”

冯鸣胡乱的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又问道:“可是宫里那么大,我们要是找不到他怎么办?”

贺希夷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轻轻说道:“按照顾江离的推算,那日陛下和阴云霁必在桃枝亭。”

桃枝亭对顾江离,阴云霁和李祐温都意义非凡,如果李祐温想动手,挑选的地方一定是那里。

*

九月初九的傍晚,乾清宫内,阴云霁含笑看着李祐温喝下哑药的解药,低头服侍她穿好鹅黄的中服,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宫,身后毕方带着一队近侍军暗中保护。

李祐温本是由着他,可是出了宫便惊讶到了。

街上火树银花,张灯结彩,店铺里灯火熠熠,伙计们出门招揽,声音高亢传得很远,店门口热闹非凡。

可是诡异的是,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那些伙计的卖力招揽,全是冲着空气,好像那里有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李祐温刚刚找回自己声音,还有些沙哑。她看着这一切,就像一出大型滑稽戏。

阴云霁侧头看着她疑惑的神情,仍旧紧紧的扣着她的手,笑得宠溺,“明日是陛下的生辰,我怕明天晚上不能陪陛下,所以要他们提前准备了。寿辰节今年早一天过,好吗?”

李祐温心里一动,问道:“为什么明天晚上不能陪我?”

阴云霁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目光有些虚无散乱。可是低下头看向她映着灯火的璀璨的面容时,其中的深情就像水一样,几乎要化为实质,“陛下希望我明晚陪您吗?”

李祐温咬了咬唇,“希望。”不止是今年,以后每年都希望。

阴云霁点点头,淡红的薄唇微弯,仍旧维持着柔和的笑容,“可惜东厂可能有些事会比较忙,如果明天晚上我不回乾清宫,陛下就自己睡吧,好吗?”

李祐温皱着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自己又不能贸然的问出口。只得转个方向,问道:“既然要早一天过节,为什么街上没有行人?”

阴云霁笑道:“今夜禁夜了,因为我想和陛下,两个人一起过。去年就有人打扰,今年我不想再被人打扰了。”

李祐温彻底说不出话了,法令随自己的心意去颁发,如此恣意妄为倒行逆施,终究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看来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要在他还没有被天下人都攻讦的时候,迫使他收手。

阴云霁带着李祐温,一路行过上阳街,看着店铺林立,里面的店主和伙计都卖力的演出,将珠宝拿出放回,好像在给面前看不见的人介绍。还有店小二飞奔着找货拿货,仿佛那位客人着急得一刻也等不了。

街边的小饭摊小酒肆的桌子上,空无一人的座位摆上了茶杯酒杯,茶博士正在提着高壶注水,一边上茶一边侧脸点头,如同那里有人正在点餐,而他在记录。

街上空旷处还是像去年一样,戏台子搭建得密集,每隔几丈就有一个。生旦净丑粉墨登场,这方唱罢那方登台,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互相打起了擂台。

踏歌的游街艺人吹着笙箫从阴云霁和李祐温的身边经过,走过后还不时的道谢,就像有人在不断的给他扔赏钱。

可惜不管怎么演,那饭桌上的热水终究没有变少,那艺人的钱罐子也没有装满。戏台上的眼波流转,身段柔软都白付给了灯火阑珊。

这一出哑剧,两个人的节日,全城的人陪着。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阴云霁像是听到了李祐温的心声,笑道:“陛下是不是觉得有些太空了?没关系,等到了朱雀大道,我给陛下放烟火。今年元宵时,我就想和陛下并肩看烟火,幸而今夜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