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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42)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杯中茶水饮尽,燕辰手腕一动,茶盏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被稳稳当当地放在桌面上:“如今想来,关于父皇对二弟的态度,确实有待深究,你之所言的也不无道理。”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姚凌云牵了牵嘴角,道,“各中隐情我们暂且压下不论,但二殿下此番作为,其意图不难想象。”

但真的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吗,姚凌云仍有怀疑。

燕辰沉吟半晌,许久才叹道:“许是二弟尚有其他难言之隐。”

话虽如此说,但就连燕辰自己也难以说服自己。

姚凌云侧目看着燕辰,看他微敛的眼睑,看他在瞬息间流露而出虚弱无奈,心中默默一叹。

“你啊,凡事都往好处想,这是仁义,是好事,但仁,也不能太过,一昧如此,等同退让,需要知人心难测,而今你还只是监国,一旦登上大位,如此想法,轻则害己,重则误国。”

“我明白,最坏的打算,我心里有底。”

燕辰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缺点,他从不掩饰,也会事先就此做下该有的防范,因此他的这些念头从来只在一个人的面前表露。

“此地只有你我。”

姚凌云闻言轻笑了下,对燕辰这种难得的,不动声色的小抗议包容至极:“嗯。”

二人相对而笑,一会儿,燕辰开口说道:“这样的流言若放任不管,不仅有损父皇声誉,更会降低朝廷威信。”

姚凌云亦作此想,二人再度对视,此时面上都已没了笑意,只有郑重,姚凌云上前跪下:“臣请南下。”

“准奏。”

燕辰扶起他:“此事干系重大,尤其是当此之时爆出,若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造成民心动荡,我本也意属由你前去,但身负钦差之责不好打探。”

停顿了会,燕辰再道:“你与彦清秘密前往,务必弄清事情源头,明面上我再下旨让赵大人前往巡视灾后督造之事。”

姚凌云一一应下,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问道:“那,若其实是二殿下那边……”

燕辰顿住,他的眼珠是难得一见的纯黑,平稳无波,黑色吸光,他的眼睛尤甚,略显昏暗的光线悄无声息地流淌进去,他身上那股锐利还没来及被人察觉,便已被置换成别的东西:“他对父皇虽存有怨言,但我相信此事绝非他所策划。”

燕辰张了张嘴,剩下的话,他尚未开口,姚凌云便已接上,替他讲出口来。

“可他并没上报,根据暗卫传回的消息,也并未采取实际行动,而是放任不管,一个身处现场的皇室中人在此时选择袖手旁观,与民众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姚凌云沉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不够没写完,明天更下。

☆、南下(下)

当夜。

相府。

当姚凌云整理好行装,已是明月在梢之时。

跨出房门的姚凌云,沿着府内的青石路向姚孟轩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青灰砖所建造的房屋上堆积着点点残雪,于月色下散着莹莹白光,梅树疏朗,修竹苍绿,甚为雅致。

而此时,姚孟轩正在院中赏月。

他着一袭月白常服不染凡尘,负手再背,正抬头望月,眉舒目朗沉静如水,皎洁的月光轻轻笼罩在他的眉目之间,细碎的脚步声传至,姚孟轩闻声回首,见是姚凌云,毫不意外道:“都整理好了?”

姚凌云点头,执手作揖:“特来拜别父亲。”

“嗯,一切小心。”

“是的父亲。”顿了顿,姚凌云迟疑道:“父亲,南平之事……”

姚孟轩闻言,身体兀然一僵,内心深处难以压制的愤恨感顿时涌起。大悲大愤之间,他浑身的血液流速反而变得慢了,指尖一片冰凉,过了许久,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启口出声道:“当年,我与他,与燕骁,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秉烛夜话,关系融洽亲密,就如同现在的你和殿下一样,形影不离,壮志一同。”

夜风带来几片云彩,遮得月色忽隐忽现,姚孟轩注视着这样的夜色,再此开口,他出口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一般。

“初见时,我们便许下了扫清乱世,荡平天下的誓言,那时候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我当时总以为那会是一辈子的事,但事实总不尽如人意,而今,早已不复当初。”

姚凌云没有说话,那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人生,他能感同,却无能身受,所以他无权置喙。这世上的每一种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比起安慰,敬畏、尊重更加难能可贵,故而姚凌云未置一词,就这么看着姚孟轩,静静聆听。

“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仿佛是上辈子之事一般,久到我都快忘记了。”

姚孟轩的视线飘远,凝视着远处的某一点:“后来我们分道扬镳,曾经一度我打算杀了他。”

“可最终我还是没能做到。”

到底是下不了手,还是没有能力,姚孟轩不想深究。

只有将生死看得太过轻易的人,才会将残杀同族视为理所当然,可姚孟轩不是,他一直是最懂得尊重生命的人。

长久压抑的心事突然涌上心头,情绪无从排解,姚孟轩感觉有一团热火在他的体内燃烧,焦灼着他的理智。

自南平大战过后,他们再无瓜葛。

从此以后,他的眼里,便再也没有燕骁此人,但其实姚孟轩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漠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彰显另一种动摇。

欲盖弥彰。

想到此处,姚孟轩浑身一颤,惊惶之感仿佛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被困在这冰冷的浪潮中,几乎就要窒息了。

“父亲。”

姚凌云的一声呼唤,喊回了姚孟轩的神志,惊惶之感戛然而止,浪潮退去,所有的情绪亦逐渐平复了下来。姚孟轩敛下脑中思绪,转头看着姚凌云,轻声说道:“没什么了。”

姚凌云闻言默然。

姚孟轩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明月下,幽深的眼眸里,有冷厉一闪而过。

“你可还记得这些年为父所教导你的。”

姚凌云一愣,颔首:“父亲所教,孩儿一日不敢忘怀。”

姚孟轩满意一笑:“你长大了,在很多方面,你甚至比为父更加出色,这些年父亲一直以你为傲。”

姚凌云抬目注视着姚孟轩,心下蓦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感,难以排解,找不到由头,亦寻不得解脱。

“父亲……”

不等姚凌云说完,姚孟轩直接开口打断:“关于燕骁,你可还记得当年为父对他的评价?”

姚凌云压下心中烦闷,答道:“父亲您说,即便最后是幼子继位,你也不想让宁王那样的人执掌国家。”

“没错,一个人,不管他有怎么样的苦衷,总要有一个底线,一旦突破了这条底线,那他便不能再被称之为人。”此时的姚孟轩已恢复了往常的笃定,一丝不苟,一板一眼,“当年南平之战想来你已有眉目。”

姚凌云点头。

“南平一役,燕骁坑杀战俘15万,而此事我并未禀告陛下。”

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姚凌云也还是忍不住一阵感慨。

“当时天下基本已定,大襄乃人心所向,可那时的启帝陛下江湖习性未脱,为人磊落,襟怀坦白,若在那时将此事上报,他定然会公告天下。”微顿了顿,姚孟轩再道,“这天下历经了数百年的战乱,眼见终于要太平了,我不能赌,唯有瞒。”

当年的场景,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南平是战场,燕骁总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哈,可心中的底线若是没有了,那战争,便不只是战争,而是一场舍尽品格的屠杀游戏。”他出口的声线依旧,可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锐利,“寻儿,你切记不要与父亲犯同样的错误。”

姚凌云斟酌半晌,犹豫着开口道:“父亲,您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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