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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67)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以前我总和你的父亲说,姚卿你看看凌云,识大体会做人,懂得退而求其次,跟你这疾恶如仇的个性完全不一样,你该像你儿子好好学学。”轻叹一声,启帝再道,“如今看来,你和他倒也并无不同,你说了一大圈,为的就是要对朕说这一番理论吧。”

姚凌云闻言,也不否认,再一笑,说:“父亲的风骨,寻远不能及。”

“世人都道是朕力挽狂澜,平定中原乱世,创立大襄王朝,但若没有九弟和孟轩,又岂会有朕一统天下的一日,五十多年前,我兄弟二人与孟轩在汉阳河畔初相见,相谈甚欢,结伴游湖,而后数十年,风风雨雨,国土兴旺,我们三人荣辱与共,一直在同一条船上。”提及往事,燕湛不觉柔了眉眼的棱角,亦淡了周身的风霜,“五十年前,多美好的时光啊,而今山河依旧,故旧凋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我熟悉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存了。”

英雄最是惧怕寂寞。

寂寞是会死人的,孤独杀人尤胜刀剑。

姚凌云的心渐渐下沉,过了很久,他道:“陛下,还请节哀。”

启帝摇头一叹:“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的,节哀。”

姚凌云:“父亲求仁得仁,寻为他庆幸。”

启帝点头。

正如姚凌云之前对彦清所讲的,燕骁和姚孟轩的决定,启帝最是明白,亦不会干涉。

“你的意见朕会考虑,此事容朕思量。”

他是大襄王朝不可取代的支柱,即便如今,他退居幕后,可他的威严仍在,有他在,番邦四海才不敢妄动。

然终有一日,他会死。

如果那些承载他福泽的子嗣,没有体会过他的艰难,那当他不在支撑这个国家时,后继者又怎么会知晓如何负重。他们也许会因此而丧失了前进的方向,所以他必须慎重,慢慢卸下重担,教会他的继承人如何承担。

话已说尽,姚凌云也无他法,只得点头。

日头西沉,打在人身上的日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地面上,尘埃浮浮沉沉,将室内的气氛烘托的静谧而又安详。

启帝已许久不曾与人这般闲谈,他现在有点放松,语调也不自觉地舒缓了下来。

“听傅安说这次西域诸国进京拜谒,乌孙王也会来。”

姚凌云颔首:“是的。”

“当年那件惨案,便是乌孙给西南王提供的帮助,才让西南王的计谋有机会得逞。”回想曾经,启帝神色微漾,却也还算正常,叫人查不出端倪,“那役过后,燕式一脉,子嗣凋零,那一夜辰儿亲生经历。”

但姚凌云是谁,天下第一才子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通过启帝的表情,联想到启帝话中的深意,斟酌道:“若这是陛下给大殿的考验,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与聪明人说话,最是省力。

燕湛:“哦?寻卿何来自信?”

姚凌云笃定道:“因为他是燕辰,寻还是那句话,有他在,大襄山河可定。”

启帝笑道:“那朕,就拭目以待。”

简单的对答过后,是沉默,天色渐晚,姚凌云该离开。

“姚卿。”

启帝突然转变语气,郑而重之道。

姚凌云站了起来,肃容正冠襟,恭恭敬敬地朝启帝跪下,一拜。

“这话是当年你父亲赠与朕的,现在朕将他转赠予你。”顿了顿,启帝说道,“有血有肉的黎民苍生便如那载舟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姚凌云:“微臣谨记。”

时至黄昏,西边虽残阳未尽,却已被皇城内层层叠起的亭台高楼掩去光华。

早秋的黄昏,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满目云霞皆被镀上一层凄凉,目之所及,一片苍茫。

跨出宜安殿的姚凌云,回首遥望。

宜安殿,就在这样的秋风中巍然耸立,宜安殿内的千古一帝也正处于这样的黄昏之下,敛目沉思。

傅安放轻了脚下步声走进,悄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启帝注视着西下的夕阳,沉默了很久。

“太阳下山了,这一日,又过去了。”

光阴无情,人总会老去,死去,再精彩的人生,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随风翻过的一页绢纸而已。

纵然一世骁勇,仍是盖棺而终。

幸而新一代已经崛起,新的篇章,在他们老一辈的努力基础上慢慢开启,步步传承。

☆、锋芒初露

晨曦是喧嚣的,这个世上在没有什么能比初升的太阳更富有朝气,它用它短暂的生命,唤醒世间所有的一切。

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

大燕王朝忙碌的一天,早早拉开了帷幕。

乌孙、若羌、楼兰、狐胡等等八个来自西域的边陲小国,将会在这一日陆续抵达京师,监国大皇子燕辰已于日前下令将在今日接见,并设晚宴款待。

而隐居幕后许久的启帝,只在宁王大丧时出面主持了入殓仪式,随后,他又再度隐回宜安殿养病,此次接待西域诸国之事,依旧全权交由大皇子燕辰负责。

早朝过后,天色大亮,逐渐升起的太阳,带来了人间崭新一日将起的世俗韵味,然而这种带着一丝惬意的想法,到了御书房前,便即刻烟消云散了。

紧绷、忙碌是此地的唯二气氛。

来来往往的官员朝臣由此地得到最高指令,在纷纷着手离去完成。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待来来去去的人逐渐减少,直至全无时,姚凌云方将手中最后一份文案放下,长叹了一声,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燕辰闻声抬目看去,发现对方闭着眼睛,嘴角闲闲地挑着一个微笑的弧度,整个人都透着股慵懒的气息,极似一只吃饱喝足了后,在午后日光下打盹的小动物,燕辰看着他,不由搁下手中御笔,问道:“累了?”

姚凌云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地点了点头。

燕辰见他如此,忍不住笑了,说道:“御风说的没错,你啊就是缺乏锻炼,以后不妨随他一同早起晨练。”

“你还是饶了我吧殿下。”姚凌云睁开双眼回看燕辰,想到齐御风提出这个建议时的表情,他忍不住也笑了,其身坐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燕辰,很是认真地说道,“让我跟着御风早起,你确定那叫锻炼不叫折磨?”

燕辰颔首,毋庸置疑:“医者仁心,本皇子相信齐太医他自有分寸。”

姚凌云眨了眨眼,再度靠回椅子上,长叹一声,带着点失落,低低地说道:“男人啊,莲姨说的不错,果然是最喜新厌旧的一种人了,当初浓情蜜意的时候将人挂在嘴边珍惜,这不,有了新欢,转眼就抛弃了旧爱。”

哪怕是低低哑哑,故做伤心的口吻,也掩不住姚凌云好听的声线,他出口的声音仿佛先经雨露的洗礼,后过暖阳酝酿,最终方才沉淀下来一般,韵味十足。

燕辰听在耳中,甚觉好听,不过再好听,他也不得不直身站起。

他总是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不是?

燕辰抬步靠近姚凌云,问道:“我是何时结识的新欢?我自己怎的不知?”

“你确定你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姚凌云头靠椅背,微微一侧,似笑非笑地睨了燕辰一眼。他以这种非常舒适惬意的姿势,就这么看着燕辰步步走近,慢慢说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甚是绵长。

“还请寻公子赐教。”

燕辰一向稳重,在外人面前甚少失态,唯有同姚凌云在一起时,方会放下心中背负,偶尔陪他玩玩这种忽上忽下的言语小游戏,姚凌云心中明白,也就难免会时常逗他一些。

燕辰心下同样明白对方之意,故而也难免会纵容对方一些。

姚凌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含笑的眼睛仿佛弯起的月亮,颇有些勾人心魄之感,机会难得他必须要好好占一占这口上便宜才行:“你看我们头上长个脑子,就是用来思考的,殿下您不妨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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