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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锦鲤运(293)+番外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却大大方方地将年货展现给众人看。

直到大家都发出夸奖声,她才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拎走。

这就是看货。

各家女婿孝敬老人的东西,老人们自己也会偷偷比较。

谁家给的多,谁家的心意足,那是孝顺,周边的人可都羡慕着呢。

林建明笑了笑:“家里又没冰箱放的,容易坏,还不如带回来大家一起吃。反而热闹。”

魏镇长笑嘻嘻的:“唉呦,我的林工哎,你可真是过的节俭,照你说你家该早买冰箱了。”

林建明笑了笑:“以后冰箱会积的卖不出去,我就等他卖不出去时打折再买。”

林鑫偷偷觑了眼父母的眼神色,怀疑个中有隐情。

即使是今天厂里发年货,按照父亲的歌,也应该是晚上下班之后再送到外公外婆家来,然后明天一早坐车回厂里头上班。

爸爸从来都不愿意耽误工作,为什么今天会如此迫不及待?

看着神色平静如常的父亲,大女儿冲到喉咙口的话,往底下咽回去。

她转头去招呼争着在老太面前撒娇的妹妹:“好了,赶紧去洗手,准备上桌吃饭。”

郑大夫也赶紧招呼众人:“上桌吧,教授,镇长,赶紧上去啊,你们可是贵客,必须得坐上座。”

薛副教授与魏镇长自然要推迟,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了好几分钟。

林蕊跟着她姐去厨房,将七八碟炒好的热菜端上桌时,那边的上座之争还没有落下帷幕。

少女偷偷找她姐做了个鬼脸,小声咬耳朵:“这有什么好争的。”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叮嘱她道:“还不赶紧去拿碗。”

当姐姐的人,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到父亲身上。

少女的直觉是准的,林建明这趟过来,的确是专门找妻子商量事情的。

虽然早上临走前,妻子跟他约好了,今天下午就回城里头,然后赶紧坐车去趟上海,趁着年前将手上的国库券兑出去。

但是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林建明也没有办法忍受。

他需要跟妻子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厂里安排给他的差事。

江州钢铁厂是一个庞大的王国。

跟所有大型国有企业一样,这样的庞然大物反应是最迟钝的。

除非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中枢集团根本感觉不到。

江州钢铁厂的严重问题,是纠扯不清的三角债。

之前周会计隐隐约约跟林建民说过,钢铁厂的债务有大几百万。

可是短短数月的功夫,这个数字已经飞速的膨胀起来,达到了惊人的上亿。

钢铁厂有一亿多的货款没有收回来,同时对外他们还欠了六千来万的账。

这个惊人的数字后面还会越滚越多,因为大家都陷入了泥潭当中。

原本都能按期结款的合作企业,现在集体哑了火。

谁都欠了一屁.股债,谁又都等着别人还账。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就像一团乱麻,无论怎么去理都没有办法找到源头。

林建明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去找什么症结之所在,不如直接挥出剑,一刀斩断乱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有勇气去拔出剑?即使拔出了剑,谁又允许他斩断这团乱麻?

几乎所有的大厂领导们都在忙碌奔波,百宝使尽,希望能够尽量讨回一些货款。

实在讨要不了的,就赶紧想办法去外头找老朋友们借钱。

到这时候还谈得上什么脸面,各种坑蒙拐骗,什么忽悠招数都使上去,能弄到钱才是真能耐。

总之,无论如何总要将厂子也撑下去。

乡镇企业停工的话,涉及到的人也就是几十上百个工人。

可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级别,却是足足好几万的员工,后面涉及到上万个家庭。一旦停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厂里领导想来想去,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债务上,必须得把货款赶紧给讨要回头。

这个时候真不能讲阶级兄弟感情了,必须得亲兄弟明算账。

也不知道领导班子是基于什么因素考虑,居然安排林建明去充当这个讨债小组的负责人角色。

知晓点内情的周会计等人都愤愤不平,觉得这是厂里头在变相流放林建明。

原先林建明可是厂里总工程师的有力竞争人选。

这下子好了,说起来是委以重任,全厂发展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可实际上就是流放。

哪个厂子的总工程师不在厂里头好好抓生产,竟然跑到人家厂里头去讨债?

嘿!当是穆仁智啊。

常年跟郑大夫一起搭班的护士气得够呛,觉得厂里头实在是磨盘都没卸,就迫不及待的杀驴。

为了个人权力斗争,居然罔顾厂子的发展,像林建明这样正值壮年的高级工程师,本来应当是厂里的中流砥柱,现在怎么能边缘化人家。

陈副厂长找林建明谈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凝重。

从他的角度出发,他自然不愿意林建明跑到外头去要什么债。

林建明本就是搞技术出身的,讨债这种事情让他去做,根本不合适。

只是谁都知道林建名是她的人,正因为这样,他反而没有办法帮林建明说话。

想了半天,陈副厂长只能泛泛地安慰他道:“老林,你在这个厂子呆了也有二十多年了。从学徒工做起,一路到现在,技术业务方面没话说,谁都知道你是呱呱叫的一把手。

但是行政管理岗位你却没怎么待过。厂里头希望你去外头跑跑,其实也有基于这方面考虑。只有各个岗位都历练过了,后面才好提拔。”

林建明沉默着没吭声。

办公室里的气氛越安静,陈副厂长就越不知所措。

钢铁厂的总工程师到一个临时成立的讨债小组的负责人,这落差巨大的简直叫人害怕。

他自己也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说不清未来究竟会怎样。

林建明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之后,轻轻地开了口:“星期天工程师的事情怎么办?西板桥那边,咱们厂里头可有人去接手?”

陈副厂长呆愣当场。

厂里头开会的时候,大家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所谓的星期天工程师,似乎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林建明看陈副厂长尴尬的神色,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们压根忘了这一茬,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打发出去。

陈副厂长狼狈不堪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这个,星期天工程师本就是在我们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助乡镇企业发展。现在乡镇企业都已经堵得我们没饭吃了,我们还是要先顾好自己的本职。”

他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流露出了羸弱的一面。

如果林建明成功地当选总工程师的话,那么他自己在厂里头的地位也会大不相同。

这一场角逐,陈副厂长其实是失败了。

失败得彻底,甚至毫无体面而言,工作都没有安排好。

林建明走出厂子的时候,又吸了根烟。

他跟一路上碰到的同事都礼貌地打招呼,面上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

走到厂子门口,他再回头看着巨大的厂房时,却隐约生出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里就是他付出了二十几年青春,他当成是家的地方。

林建明领了年货之后,没有回筒子楼,也没有去饭店,而是直接坐上公交车,往岳父岳母家去。

他的老婆他的孩子都在那儿呢,那儿才是她真正的家。

外公劝林建明喝鸡汤:“多吃点,你们忙,你们辛苦,多吃点儿补补。”

林建明赶紧谢过了老丈人,舀了碗鸡汤给妻子,然后自己也舀了碗。

苏木偷偷地碰了下林蕊的胳膊肘,满怀期待地将自己的空碗推过去:“我要喝鸡汤。”

他的位置距离鸡汤有点儿远,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