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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锦鲤运(62)+番外

可惜现在的林蕊早就换了芯子,她没有回忆滤镜,毫无所动:“一码归一码,根生叔叔不对,我就是不喜欢。”

“我也觉得他不地道,应该批评。”苏木凑过来,满脸严肃。

芬妮多可怜啊,被逼得都走投无路了。

“苏木!”林母面沉如水,低声轻叱,“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不能在心里头讲你根生叔叔的不是。没他就没有你。”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觉得自己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瓜。

没根生叔叔就没有苏木,难不成?天啦,那他还拼了老命瞎折腾什么儿子,难道私生子不值钱,必须得嫡长子才有意义?

林母一看女儿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就立刻将小丫头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电影一天到晚都放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孩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大夫瞪眼,目光警告女儿不许胡说八道,她只言简意赅:“你根生叔叔救过苏木的命。”

林蕊稀奇了,苏木从小被她干爷爷带大的。既然拿药的时候,干爷爷连根生叔叔过世的老母亲都搬出来了,为什么不提苏木这茬。

郑大夫语塞,含糊其辞:“那时候你干爹还没收养苏木。”

何止是没收养,那个迷雾重重的清晨,苏木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1977年冬天恢复高考之前,大学从工农兵学员中直接招收学生。

下乡知青只有经过贫下中农推荐,才可能获得上大学的机会。

这个推荐,真正有权拍板的人是公社革委会主任。

1973年的夏秋之交,陈根生就是在距离公社革委会办公室不远的大沟里头,捞起的年轻女知青。

他撑船带着邻居家的小弟郑援朝去隔壁镇上供销社买化肥。缥缈的烟波中,他听到了“扑通”一声响,然后船桨碰到了一角衣衫。

船上两人都惊呆了,赶紧想伸手去拽跳河的女人。然而对方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理会两人的呼喊。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最后还是根生咬咬牙跳进了大沟。

郑援朝吓得大叫,一个劲儿往根生大哥方向递送船桨。

这段水域情况复杂,即使村里头水性最好的人下沟里游泳也不会到这边来。

水面雾气茫茫,除了水花拍击的声响外,少年郑援朝什么动静都感觉不到。

好不容易,根生大哥拖着人够到了船舷。两人一个拽,一个推,总算将一心求死的女人挪到了船上。

待看清女人的脸,根生跟郑援朝俱是吃了一惊。

他俩都认识这个姑娘,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女知青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是整个大队开会投票推选出来的工农兵学员。

今年国家恢复高考,公社每个大队都选派一人去县里头参加选拔考试。女知青考了全县第一名,已经顺利地被江州大学录取了。

少年郑援朝为年轻的女教师高兴。因为她家庭成分不好,靠推荐上大学基本没可能。

乡亲们也喜欢这位文静有学问的女先生。

录取通知书送达的当天,生产队长做主,借着双抢给广大社员同志鼓劲打气的理由,特地杀了头上年秋天养的肥猪全队庆祝。

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普通农民怎么可能摸得到边。与其便宜公社干部家的孩子,不如让凭本事考上去的代课老师去上学。

现在,代课老师难道不应该收拾好行装,准备奔赴大学课堂吗?为什么又会跳河自杀?

然而此刻并非追究这些事的好时机。

根生大哥赶紧将船上的铁锅倒扣下去,翻过女人的身体,让她的肚子顶着锅底控水。

女知青嘴里头吐出两大口水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只是自从睁开眼睛的瞬间起,她就始终抿紧了嘴巴一语不发。

无论少年郑援朝如何好奇追问,她都毫无反应,好像魂留在水底下一样。

根生到底年长十多岁,已经成婚生女,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些。他猛然想起广播里头说的“白卷英雄”,蓦地反应过来。

这次考试成绩作废了,上大学还是靠推荐。大学没权利做主要谁,到底谁是大学生,依然由公社革委会主任说了算。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女知青,又一次被打进了泥坑中。

根生给郑援朝使眼色,阻止了少年人的好奇心。他只含混地用总理的话安慰女知青,一个人的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以自己选择。

女知青古怪地笑了声,喃喃自语般:“杀了我们全家,我还要感恩涕零。真是荒谬,恶心的荒谬,肮脏的荒谬。”

郑援朝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代课老师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看着对方消失在集市中的背影,担心她会想不开,再一次跳河自杀。

根生沉默许久,只能摇头:“没事,她就是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今天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谁也别说。”

少年郑援朝疑惑,却还是听话地点头。

当然,他也没了跟人议论的机会。

因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女知青。直到秋收,他才听村里头的其他知青说起,她上大学走了。

少年人疑惑,她不是上不了大学才跳河的嘛,怎么又能上大学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郑大夫才知道。

那年九月,在钢铁厂医务室工作的郑云被抽调去参与大学新生入学体检。

她见到了自己娘家村上的代课老师,妇科检查结果显示,年轻的女教师处.女.膜新鲜撕裂。

惶恐的姑娘央求郑大夫给她药吃,那种探亲避孕药,吃了可以不怀孕。

可是,距离她被糟蹋已经过去好几天,药物根本对她无效。

第二年的初夏,女大学生跪在郑云面前,央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意外怀孕可以自己选择流产。当时没有介绍信,医院根本不可能给人做流产手术。

更何况,女大学生又哪儿来的勇气告诉别人自己被侮辱践踏的事实。

没有人会同情她,人们只会嘲笑她好吃懒做,不肯扎根农村。

为了回城上大学当国家干部过好日子,松了裤带的女人,活该被戳脊梁骨。

父母早就在反复批斗中疾病缠身含恨离世,她找不到人求助,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知道她秘密的郑大夫身上。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郑家老太是好人,大爹婶婶是好人,陈家大哥跟郑家小弟是好人,郑大夫也是好人。

她能求助的只有善良的好心人。

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她身体的孩子,是由郑大夫帮忙接生的。

孩子生下来以后,女知青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那是她屈辱不堪过往的证明,她永远没有办法洗刷的污点。

她痛恨她流下的每一滴鲜血,粘稠的猩红让她作呕,被血染红的大地令她恶心。

她要离开,永远离开这片沾满了她父母跟她鲜血的土地。

郑大夫记得,女知青在床上躺了半天后,就坚持穿戴好衣物,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再后来,她就听说女知青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再也没有回国。

至始至终,被迫成为母亲的人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无辜的孩子,更加不可能伸出手抱一抱他。

小娃娃第一口喝的是郑大夫的奶。

那个时候,林家的小女儿跟小奶猫似的,根本吃不完母亲的奶。

正好便宜了生下来就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整个世界的小男娃。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总要等小女儿吃完了奶才能喝到的小男孩,转眼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林母看着苏木,孩子满脸懵懂,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当年种种,她早就决定彻底烂在心里头。这是她唯一能够为那个不幸的姑娘做的事。

“你记住,你根生叔叔不是坏人。他救过你的命,你不该在人后说他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