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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燃(127)

“就是因为人多才不放心啊,你们别以为景区都是正经游客。”

楚眠敷衍地点头应和,上楼换衣服。

今天要从北海出发去涠洲岛, 天气晴朗, 乘最快的船还用不了一小时。楚珩提前订好岛上客栈,下船后直接被司机带过去。岛上的沙质比不了银滩, 石砾枯枝很多, 赤脚踩过会痛。

按照游玩计划,下午要去游览滴水丹屏,然而楚珩午饭前接到了编辑电话, 临时通知她改几页商业稿子。这本来可以交给工作室代笔, 但别人只能模仿她的配色风格,仿不出真正技法, 所以成品看起来明显不是出自本尊之手。

楚珩强调很多遍自己正在外地过假期, 身边连块板子都没有, 结果总编却要求她马上回家。楚珩举着电话跟对方隔空争执一中午,最终不耐烦地爆发了:“实在不行就解约,通话我全录音了,我真的不想把这些东西放到台面上,可公司给我的福利远没有压力多,再这样下去我身体也会出毛病。”

她疲倦地叹气,拔出电话卡,换了一张私人的进去。

午后太阳毒辣,所有人都在客栈里休息补觉,楚珩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用长图编辑出两千多字,回忆了公司的各种不合理待遇。想了想,她先存进草稿箱,等待适合的时机再决定是否发出来。

下午四五点,光线没有之前那么炙热,楚珩嘱咐每人都涂好防晒霜,然后出门前往滴水丹屏。客栈老板为他们提供了电瓶车,几人沿着小路前行,不一会儿就见到了海。

这边海水渐渐涨上来,于燃对一切都感到新鲜,趿拉着拖鞋大步迈上去,毫不在乎衣服湿透。海浪拍打身体,他差点重心不稳栽倒,还好楚珩一直在身后看着他,及时伸手帮助。

少年眉开眼笑,问他:“横姐,你是不是每年都出来旅游好几次?”

“当然不是,我今年也就出来了这一回。”

“我以为你的工作需要全世界飞。”于燃稍微俯下身子,抵挡海浪的冲击力。

楚珩淡笑道:“以为我取材吗?很少有那个闲心,工作稳定下来后每周都是多到画不完的稿子,能好好睡觉就不容易了。”

她所诉说的辛苦其实在于燃听来是一种充实,绝大多数人都希望每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能赖以为生就更好不过。但是对于楚珩来说,“喜欢”两字已经逐渐成为负担,正因喜欢,所以摆脱不开,她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依赖画画生存,而是对事业有更高的期待。

可现实往往不能顺遂,一旦遇到挫折和瓶颈,她都要遭受痛苦。为了前途着想,她不敢直接公开工作室的霸王条款,这关乎一种不平等的诚信,谁去当挑战规则的人,谁就一定会被业内谴责。

于燃在海边捡到了一颗宝蓝色的半透明石头,他兴奋地拿给楚珩看,被对方告知这只是一块海玻璃,经过水流和沙石的打磨,才有了圆润的外表。

“没事儿,我就当它是宝石!”于燃毫不介意,捧在手心端详。

楚珩戴上墨镜,问于燃:“你家长是完全不支持你去艺考,还是有商量余地呢?”

“我也不清楚,我爸好像没意见,我妈就难办多了。”

“我当年也是,我爸妈很瞧不起我的目标,也不许我在家弄颜料画画。报名那天,我偷偷半夜跑出去,在网吧过夜,等天亮了就去交费。”楚珩回忆道,“还好那年容港的竞争不大,我在央美的成绩也行,运气好考上了。”

她转头告诉于燃:“画画这种事,自学肯定不行的,‘天赋’这个东西在普通人的范围里区别不大,只有努力才能拉开差距。”

“嗯,我明白。”

楚珩抬手拨顺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又问:“如果你明年没有考上,或者根本没去考,你打算怎么办?复读,还是只走文化课?”

“当然是正常高考,我可不想再学习一年了!”于燃一边低头寻找着什么,一边说话,“先试着考上一个大学,以后自由的时间就多了……而且成年还能打工,攒一攒可以出去上课。”

“如果到了大学,你发现还有更吸引你的爱好呢?”

“不会有的。”于燃笃定地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实现梦想。”

楚珩凝视男生清秀的脸,缓慢道:“我以前也那么想过。”

在和于燃一样的年纪时,她也曾默默立下豪言壮志,可是现如今再提起年少的目标,只剩下“不切实际”四个字提醒她要学会务实。

海水又涨上来,嬉闹的人群向后撤退。白色的浪花层层卷起,楚珩摘下墨镜,眺望远方,情不自禁地跟于燃说:“你看,最尽头好像能通往另一个世界一样,我每次看见海,都想去另一边。”

于燃迟疑了一下,猛然跑出两步,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急迫地喊道:“别想不开干傻事!”

楚珩失笑,推开他,转身往干燥的地方走。

于燃跟上去后,听见楚珩转头问:“要不要我教你?”

“什么?”

“水粉和素描,你艺考需要的。”楚珩笑着说,“反正我估计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接不到新工作了。”

于燃倏地停下脚步。

滴水丹屏的海水澄澈见底,雪白的泡沫汹涌地冲到岸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地消散。

“哥!”于烬刚体验完珊瑚礁潜水,急冲冲跑过来,“我嘴又疼了!救我!给我抹药!”

他能重新接触地面空气,便一个劲儿地深呼吸,于燃扭脸一看,他两边鼻翼都吸瘪了。

于燃没理会他,只掏出口袋里的药膏递过去,然后面向楚珩认真道:“我会付学费的。”

话是这么说,但于燃并不知道一线画师的教学价值多少钱。于烬凑热闹问“什么学费”,两人却都无视了男孩的好奇心,在一旁细聊起来。

往回走的路上,于烬还不停追问,于燃正在沉思,完全没注意到台阶上迎面走来一个人。

楚眠停住,低头将一颗椰奶冻塞进于燃怀里,皱眉问:“你拖鞋呢?”

于燃回过神儿,仰起脸解释:“被冲掉了,没找着。”

“小心地上有玻璃。”

他的话让于燃想起自己刚才捡了块漂亮的海玻璃,忙拿出来,递过去。

楚眠嫌脏没有接,转身蹲下,偏着脸说:“上来,背你回去。”

于燃一跃而起蹦到楚眠背上,丢下于烬一人气喘吁吁地跑台阶。

新鲜的椰奶冻甘甜冰凉,细腻可口,于燃舀了一勺,歪着脑袋小心地送进楚眠嘴里。

他轻声说:“你姑姑说可以教我画画欸。”

“真的?”

“嗯,她得多少钱啊?”

“怎么可能找你收费。”楚眠嗤笑一声。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得意思意思嘛……对了,我去哪里找她上课?”

楚眠步子放慢了,思索道:“应该是……在我家吧。”

于燃睁大眼睛,“你家?那、那我岂不是可以天天看见你!”

“对啊。”楚眠唇角浅笑,“所以你答应她没有?”

“还没……我要回家问我妈。”

两人路上说笑,完全忘记身后还跟着个孤伶伶的男孩。于烬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总算弄明白哥哥现在处境。

在涠洲岛的这几日,大家几乎把半辈子的海鲜都吃完了,烧烤、油爆、清炖等方式全都尝个遍,导致他们最后闻见海风里的咸腥味就反胃。

在岛上,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就是电动车,于燃骑着车晃晃悠悠,在没人的路上横冲直撞,让后座的楚眠很不放心。道路两侧种满香蕉树,据说可以供游客采摘,然而果实还没完全成熟,剥开咬一口还青涩得发苦。

等把岛上能玩的地方都转过一遍,他们就再也不想出门面对高温天气了,心满意足地躺在客栈吃西瓜吹空调,或者等晚上凉快一点了,去买点纪念品带走。

短暂的“五一”假期接近尾声,于燃又要面对堆积成小山的作业,这次他不再抄楚眠的答案,而是自己慢慢解出结果,虽然正确率不高,但老师讲解时的确会加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