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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剑(117)

作者: 挂科再读 阅读记录

此时虽是深夜,园中亦是处处花香,何泗恍惚走进园内,就听前方凉亭中隐有人声,他摇摇晃晃向前走去,一指神尼站在凉亭外,见了何泗到来,并未说什么,只垂目念了声佛。

何泗眼前忽明忽暗,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悲泣,转脸去看时,却见凉亭外一座小小假山,连玉亭背对凉亭躲在假山后,正低声抽泣。

何泗怔怔望着她,心内道:你为何不过去看看他呢?可何泗几番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却听凉亭内一阵惊呼,秋风迟叫道:“阿瑜醒了!”

见沈佑瑜迷糊醒来,众人纷纷围在他身侧,何泗亦走进凉亭,沈焕听见声音,扭脸一看,登时双目通红,咬牙叫道:“你还敢来!”

何泗怔然抬眼,沈焕紧咬牙关,还要再说,忽听沈佑瑜低低咳了一声,沈墨白轻声道:“焕儿,不要再说了。”

沈焕一怔,沈佑瑜已低声道:“阿焕,你为什么又发脾气啊?何大哥又没有得罪你。”

沈佑瑜面色已惨淡如纸,却仍竭力出声询问,沈焕沉默片刻,低低道:“没事,你不要担心,是我认错人了。”

听见沈焕如此说,沈佑瑜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一下,转眼看见面前众人都面色悲戚,心下便已了然,低声道:“那坏人没有给解药,我要死了是不是?”

沈焕哽咽一声,众人皆不答言,沈佑瑜自己却高兴了些,勉强提气道:“这是应当的。孟伏朗实在是个极可恶的坏人,肯定不会给的,我们就不应当理他。爹,你没有求他是不是?”

沈墨白含泪道:“没有。”

沈佑瑜这才满意了些,道:“这才对,爹爹英雄一世,那坏人根本不配和爹爹讲话,若是为了我去求他,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沈墨白轻声道:“瑜儿不要胡说,现下你还是好好的呢。”

沈佑瑜“嗯”了一声,似乎极为寒冷,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沈焕察觉了,便握住他的手。沈佑瑜面上竟带了笑意,道:“我也觉得很好。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闵真真再也忍不住,猛地一跺脚道:“你,你胡说什么?现在哪里好了……”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满目流下泪来。

沈佑瑜低低笑了一声,道:“当然是极好了。我之前想过许多次,人这一生到死时会是何等情景,却从未想到如今天这般好。我笨的很,从未有过什么大成就,却不想如今竟如此圆满。我的父亲与弟弟,好友大哥,姐姐妹妹都在我身边。”

说罢,沈佑瑜竟竭力转头,在众人面上看了几遍,又望向凉亭外,却只瞧见了一指神尼,面上便有些失落神色道:“玉亭不在么。”

秋霜晚低声道:“她,她出去了。”

连玉亭躲在假山之后,沈佑瑜现下瞧不见她,便以为秋霜晚所说是指连玉亭不在此处,不由怔了一怔,面色反倒多了些满足神色来,轻声道:“那更好啦。她不在,就不用看见我了,也不用伤心,实在再好不过。”说罢,沈佑瑜忽地低笑一声,喃喃道:“我原先想去提亲,却一直在想如何提亲才能讨巧得她欢喜……幸而还未提,否则不是害了她,害她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幸好老天眷顾……”

何泗耳内听见沈佑瑜说话,却神色木然,心下明明痛楚,却只觉自己麻木之极,连动都不能再动一下了。

正在这时,沈佑瑜忽地转眼看向何泗,低声道:“其实,我也知晓我是为何死的了。自前天爹问起,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终于想明白啦。我这也算是,侠义之举罢?我听你们讲那位王公子事迹,心下向往的很,只是他人中龙凤我不敢结交……这下,我也算做了件侠义之事,到那里,也算能与他攀谈几句了……”

沈佑瑜说了这几句,面色愈发惨白,他忽地又眼望上方,喃喃道:“这里是后花园。你们老是出去做大事,平日里只有玉亭和我作伴,我时常和玉亭在这里玩儿,哎呀,我实在自私的很,到现在还是想见一见她,明知道她见了我会不开心……”

他说着,声音渐渐弱下去,沈焕握着他手,只觉沈佑瑜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不由低声道:“哥哥,你很痛么?”

沈佑瑜气息已极其微弱,却还是笑了一下,道:“阿焕不要怕,我不痛。”

这句话过后,便是许久的沉默,凉亭之中再无人作声,只有风吹过玉树灵花的声响。

沈佑瑜已经不再抖了,沈焕却颤抖起来,薄薄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出斑斑血迹。良久,沈墨白才道:“我的瑜儿最是讨人喜欢,到哪里都不会受人欺负,只是,只是,你自己远行,为父放心不下,为父放心不下……”

沈墨白声音渐低,凉亭之中只有众人哭泣之声。

何泗只觉眼前模糊,已分不清此地到底是何处,只觉心中沉闷之极,再也待不下去。

何泗摇摇晃晃走出凉亭,身后众人都只顾悲泣,无人理他,也无人阻拦。

连玉亭已从假山后走出,却仍背对凉亭,何泗分明瞧见她双肩微抖,却始终不肯回头。何泗恍惚忆起,两年前沈佑瑜要带连玉亭去连玉声墓前时,连玉亭也是如此,不看不听,仿佛只要她如此,那人便还活着一样……

何泗忽地鼻内一酸,不由摇晃一下,再也忍耐不住,跌跌撞撞往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已将那座小小凉亭抛在身后。分明已经离得很远了,可那悲泣之声却如影随形一般,仍紧紧跟着何泗耳畔,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去。

第83章 罪难赎

山谷偏远僻静,极少有外人来,今日却来了一个白衣姑娘,娇美容颜之上却满是郁郁神色。

这姑娘牵着一匹马,一路往更僻静的地方而去,转过几道崎岖道路,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谁也不会想到这般荒凉之处,还有如此悠然所在。青山碧水沉静无声,谷中一片小湖,湖畔一座小院。

小院之前围着好几个粗布麻衣的孩童,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屋外,时不时有一个孩童起身扒住小屋窗子往里看,看完似乎松了一口气,扭头道:“没事。”

众孩童于是都松了口气,又都乖乖坐下,牢牢看着那小屋。

秋霜晚行至这里,见到的便是如此情形。

那些孩童听见声音,纷纷扭头来瞧,见到秋霜晚,便都露出欢喜神色来,叫道:“秋姐姐!”

秋霜晚勉强提起笑意,点了点头。

那些孩童欣喜万分,齐齐围上来。

孩童们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仍然与秋霜晚保持着距离,但秋霜晚已看得清楚,他们稚气面颊上和手足之处那些红黑肿泡都已不见,只有一些淡淡痕迹,想来以后也会渐渐消除。

秋霜晚心内暗叹一声,温声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呀?”

孩童们七嘴八舌道:“是村长爷爷叫我们来看着泗哥哥的。”

秋霜晚一怔,抬眼瞧了瞧那大门紧闭的小屋,诧异道:“看着何大哥?他怎么了,病了么?”

领头的那孩童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泗哥哥没有生病。只是他自从回来就奇怪得很,整天闭门不出,村长爷爷说泗哥哥有心事,所以叫我们要牢牢盯住他,不许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们每天听村长爷爷的,都轮换着来这里给泗哥哥送饭,然后看住他,一刻不离。这都好多好多天啦,泗哥哥都不理我们的。”

秋霜晚怔了一怔,喃喃道:“他大约很是难过罢。”

那孩童歪了脑袋,满脸疑惑,不过他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便高兴起来道:“秋姐姐,你瞧,我们都好啦。泗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带了药,我们吃了之后都好了!爷爷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身上就全好了,到时候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儿了。对了,上次的哥哥姐姐们怎么没有来?”

孩童们满脸天真,秋霜晚也不忍再说什么,只勉强笑道:“他们都有事情要忙。看见你们都好了,我很高兴,你们以后再也不用生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