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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雪中来(38)

作者: 过期白开水 阅读记录

赵缨眼中明亮,又问道,“那宣王又会如何答?”

沈羡思索片刻后问道,“不知是长公主先答了先帝,还是宣王殿下。”

赵缨朗声笑了起来,他少有这样愉悦的时候,他越发觉得,沈羡和赵绪,果真是如出一辙。

既然有此一问,沈羡心中已然是知道答案。

他缓缓道,“是皇姐。”

沈羡便应道,“长公主年少而卓绝,想来回答的是,她可领兵出征,先帝若用她,便可胜。”

赵缨点了点头,淡声道,“那时候孤瞧见了父皇眼睛里头的神采,仿佛是得到了人世间最珍贵的明珠。”

沈羡低声道,“宣王殿下想来没有回答先帝罢。”

她从前问过赵绪,新帝登位那年,他于帝京脚下三拜而归时,想的是什么。

他说,大盛。

若是他先来回答先帝,大约说出的也不过是与长公主同样的一番话罢。

大盛用他,则可胜。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年,一定也是面容镇定,气势巍然,所见处,是大盛的安定与强盛。

然而长公主珠玉在前,赵绪一定是收回了自己的答案,大盛已有良将,一将得功成,二将败相争。

长公主说过,小秦氏秉性不争,赵绪养在她的身边,心性多少也随了母亲。

“三弟不肯回答,父皇发了怒,打了他一巴掌,罚他跪在承明殿外头,想清楚了该如何答再起身。”

先帝察人于微,明知赵绪秉性,却要逼他至此。

这是赵缨第一次在她面前称呼赵绪为三弟,沈羡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心底里思绪复杂。

赵缨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孤向父皇求了情,不料父皇却斥责了孤,父皇斥孤,未亲临之,先思用之,学而不致用,纸上谈兵耳。”

“父皇命孤与三弟一道跪在外头,没有他的旨意,不准起身。”

沈羡低低劝慰道,“先帝爱之深,责愈切。”

赵缨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将沈羡的客套话听进了心里。

“那时候正值初冬,地面结霜寒冷,孤与三弟跪在外头,须臾便要将人冻成冰块,旁人皆不敢触怒天颜,是皇姐,亲手端了许多的炭盆,围在孤与三弟的身边取暖,又握住了孤与三弟的手呵气取暖,想要替我们驱散一些寒冷。”

沈羡静静听着,心里头莫名涌上一阵心酸之感。

“父皇瞧见皇姐与我们一道在外头的天寒地冻里,一边强作发怒,一边命人将皇姐送进承明殿后头的暖阁里头。”

“孤记得父皇斥责皇姐胆大包天,皇姐笑着攀住父皇的衣袖,说道父皇只是下令不准求情,没说道不允旁人陪着一道跪。”

赵缨缓缓背过身,“孤瞧得很清楚,父皇那时候的面上,毫无欣慰之情,竟然只有悲意。”

“那时候孤便明白了,天家的亲情,要不得。”

这一声要不得实在是冷淡,却又令人无法反驳,沈羡低垂着眼睛,没有应声。

谁又会想到,到了如今,赵绪与赵绎,盛华与赵缨,竟走到了这样一步。

她轻轻摇了摇头,先帝那时候,也许已经瞧见了有朝一日的结局。

“那是崇武十四年,次年的时候,父皇果然带了皇姐去了北境灵川,崇武十八年,皇姐封了征北将军。”

赵缨回过身来笑了笑,眼底也瞧不出是骄傲还是惆怅。

他缓缓道,“我大盛的女儿,天下知其英勇。”

沈羡亦是缓缓道,“陛下圣明。”

赵缨收起了面上所有的神色,淡淡道,“走罢,重芳宫要到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好几个小天使下注啦,渣作者拿小本本都记好了,暂时不揭晓是谁,现在可能线索还不够多,往后多看几章就会越来越明朗了,小天使在最后答案揭晓前可以更改答案啊哈哈哈~

关于丹凤眼是谁这个问题好像难度有点大,小天使盲猜吧哈哈哈哈

渣作者昨天又没分到好一点的榜单,刚上毒榜就掉收,心里苦TOT

最后爱你们~谢谢善水小天使昨天的专注,感动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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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宫灯

玉拂先行候在了重芳宫门口, 见沈羡与新帝一道过来,跪地行了礼。

赵缨未进重芳宫, 行至一丈处,便轻轻颔首, “去罢, 到了。”

“是。”

沈羡平和地应了一声, 回身行了礼, 一路踏进了重芳宫的宫门。

赵缨打量过她朝朝朗朗, 如同清风的背影,唇角动了动,缓缓回过身, 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想他与沈羡,果然还是背道而驰。

外头起风了, 沈羡与玉拂一道去了撷英殿,听到里头盛华的声音传过来, 正唤道,

“绿川,去将灯收起来。”

玉拂闻言瞧了沈羡一眼, 沈羡摇了摇头,取了揭杆将檐下的宫灯勾了下来, 绿川几日未打理,上头已经有了一层浮灰。

沈羡提着宫灯进了撷英殿,玉拂替她阖上了外头的大门。

盛华坐在榻上,隔着屏风瞧见进来的是沈羡, 静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了一句,“是本宫糊涂了。”

沈羡温柔地笑了笑,将那盏有些旧的宫灯放在窗下的小案上,仔细擦拭过,见它原本的木质灯架有几处已经有些腐朽的模样,回头向着盛华轻声道,

“长公主,灯架有些老了,不如重新漆上一回?”

那头久久未有回音,隔着一道水墨的屏风,沈羡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风声静了下来。

“那是阿衡送我的灯。”

这是盛华头一次没有在沈羡面前自称本宫,也是头一次,对她提起卫衡。

沈羡便应道,“那不如,臣替长公主重新上一些桐油罢。”

见盛华未出声,沈羡便放开了手中的宫灯,走过去推了门,向玉拂吩咐了一声,去内务府要一些桐油来。

玉拂恭声应承了,沈羡阖上门,回过身来瞧见那盏宫灯向着一头倒向了小案的一侧,便走过去,重新将它扶了起来。

不过是须臾,那盏宫灯依然执着地倒向另一头。沈羡伸出手,想要将它扶正。

“不必了,”盛华淡淡开口道,“是它老了。”

沈羡眉眼柔和,回话道,“长公主风华正盛。”

“崇武十八年的初冬,我封了征北将军,那年北境下了一场大雪。”

“沈女官可听过雪中盲症?”

沈羡点了点头,“听闻遍地积雪,反照日光,视之则盲眼。”

盛华笑了笑,低声道,“北境苦寒,寸草不生,春风不近,冰雪也难抵,我在灵川三年,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沈女官觉得雪是如何的?”

沈羡垂着眼睛,低声道,“无光而寒冷。”

那是陵州的雪夜。

“那是我头一次感觉到,这场大雪之后,兴许春天也会到了。”盛华仰起头,淡淡道,“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许久,到了暮色将至时,也不曾回营帐。”

她忽然笑了笑,“因为我的眼睛,瞧不见了。”

沈羡手中扶着那盏宫灯,依稀间似是瞧见了它亮起的模样。

“陵州雪夜,沈女官觉得害怕吗?”

“怕。”沈羡轻声应道。

隔着一道屏风,盛华似乎仍是打量了沈羡的面孔许久,方才缓缓应道,“我也觉得害怕。”

“征战三年,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的长剑,大盛公主剑之所向,皆是披靡,这天下,无人敢阻大盛的公主,无人,敢阻我。”

“可是我的眼睛瞧不见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令我感到惊慌,我站在原地,不曾动一步。我害怕,一步踏出去,就会踏上与大盛截然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