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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本演绎(113)

作者: 燕不学 阅读记录

王医生呵呵一笑,“我们也是担心小姑娘出意外,特地赶来。”

黑夜沉沉,风停树静,这一张张酒精催化的红色面孔张口“正规治疗”,闭口“担心学生”,可表情是餍足的神魂颠倒。

*

杨助教终于不再抽动,笔记本从口中滑脱,她抬了抬手,仿佛招星琪过去。

星琪试了一下没站起来,连滚带爬挪到医疗椅旁,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杨助教并不是有事吩咐,抖动仍是电击的余功。

她半睁的眼皮犹可见底下白多黑少。

“变态!”

恶狠狠把板寸给杨助教的评价吼出来,见她急促地呼了两口气,星琪一阵莫名的放松,索性敞开了怀继续骂。

“你他妈的真是变态!神经病!”

……

两人回到宿舍楼,舍管翻着白眼,吱嘎吱嘎地关上铁门。

助教宿舍在一楼东,尽管杨助教让她回去,但星琪执拗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洗脸、刷牙,开着门冲澡——杨助教不避嫌,只能星琪非礼勿视地捂上眼睛——穿上睡衣,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坐在床边温吞吞地说道:“落日堂邢琪同学,晚归,扣2分。”

星琪扬手抢过笔记本,“你有病吗?”

杨助教喉咙动了动,“辱骂助教,落日堂扣20分。”

星琪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了,翻开笔记本,哗哗翻了几页,“你……”

她骤地停下,翻回刚掠过去的某一页,笔记本内页右上角并不是日期,而是人名。

杨助教忽然丢开笔冲进洗手间,大力甩门。

里面传出阵阵干呕声,星琪不陌生,前天板寸从丁三东五回来也是这反应。

后遗症吗?

星琪摁着后脑突突跳动的伤口,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天过得委实跌宕起伏,直到此刻,所有的力气都被笔记本上的内容抽干净,身心俱疲。

笔记本不厚,六十页,每一页正反面的右上角都写着人名。

大多页码只有一次或两次记录,但潘水同有17次,杨小米有32次,时间跨度长达五个月。

除了名字和具体到分钟的时间点,笔记内没有多余解释。

刚从丁三东五回来,也用不着多做解释。

这不是功德簿,不是判决书,这120个人名,是120具和皮卡丘对战的血肉之躯。

唔……

等等。

潘水同,杨小米?

这是真实姓名,并不是学校寄托“改变内在,重新开始”寓意的化名。

洗手间的干呕声停下来,星琪后脑不痛了,只是胸口憋着闷气,杨助教是故意把笔记本给她的?

听到杨助教踉踉跄跄往外走,星琪当机立断,把笔记揣怀里拔腿飞上二楼。

板寸和魏同彤恭候多时。

“她是变态!”星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魏同彤“助教找你干嘛”的问题。

板寸了然一笑,又磨牙,“变态倭瓜。”

星琪问魏同彤借来小手电,又借了两床被子,把所有的贴身衣物堆成一堆,顶着被子做成的密闭帐篷,赶在氧气耗光之前念完了一百二十个名字——部分易混淆的多音字或生僻字她拆开部首偏旁。

她想,万一监听器录音了呢。

做完她认为应该做的,星琪又问魏同彤借了点白糖,泡了杯白糖水,蹑手蹑脚下楼。

杨助教的宿舍门保持她离开的状态,半开半掩。

星琪敲了两下,不等里面回应,推门进去,把搪瓷杯放在桌上,笔记本塞回抽屉。

看杨助教有气无力地想抬手,星琪灵光一现,把笔记本拿出来,放在水杯旁边。

“贿赂助教,扣5分。”杨助教挥手打翻水杯。

白糖水迅速漫过那本笔记,继而洒落在地。

不久,水下落的速度慢下来,和着墙上时钟日夜不停走动的秒针——

滴答、滴答。

时针、分针、秒针重合,进入新的一天。

第84章 授之以鱼(13)

那个周六的早上对桃源世家的学员来说, 没什么特别。和往常一样, 在起床铃声响起的十分钟内整装完毕, 到楼下或操场集合。

春天到了尾巴尖,过了贵如油的时令, 这雨便买一赠二似的细密下着,可惜是一下午送两个半晌, 从昨天下午延续到这天早上, 未能达到“不用跑操”的强度。

操场东南角停的那辆亮黄色越野车经春风和淅沥小雨的洗礼,不仅未染风尘,反而愈发明亮惹眼, 彰显着大牌有大牌的道理。

三刻钟的早操结束,绿如茵的操场上留下了三十来人列队站军姿,皆是前两天新人集训表现不尽人意的后进晚辈。

直到前辈上完早自习, 吃完早餐,这三十来人仍分前后三排面朝甲楼站着。

起初装模作样的松树不知何时变成了歪脖子树, 两腿颤巍巍的, 雨水和汗水不堪重负地从头滑到脚,难免丝丝入扣地挠痒了敏感区域——被挂在眼睫的水滴蒙蔽了视野,便以为别人也看不见, 拼命吹胡子瞪眼, 然而只吹得面目模糊,消磨人意志的痒纹丝不动。

桃源世家的前辈们对此不陌生,事实上,有三分之二的人经历过同样的——不, 比这更冷酷的入学洗礼。

站军姿有什么关系,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有些人漠然地想,后来的比先来的金贵骄纵吗?

又不会破一块皮,掉一缕毛,这时候学乖了,练起姿态和耐心,不用后面吃真苦头。

刚进来再牛气冲天以为自己能死扛到底的瘪三、瘾癞子,日子久了,扒几次皮,抽几条筋也就老实了。

还有些人饶有趣味却不露痕迹地寻找其中的刺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人绝对不是吃得了眼前亏的好汉,就算忍气吞声一时,也不意味着两三天就能把脊梁和筋骨锤软磨弯,成为听老师话守学校纪律的好学生。

否则不会送到这里来。

这些后辈是前辈眼中时刻追逐的星。

将后辈不守规矩的行为及时上报给园丁,及时修剪,是作为前辈对后辈的爱护,是为了他们好。

考评手册增长的分数——是对关爱后辈的细心前辈的奖励。

……

十点过十分,甲楼三层东四室也多了两双眼睛隔窗俯望着下面受罚的学员。

其中一双眼角略微上扬,眼尾睫毛浓密,仿佛天生带着笑意,缓缓扫过那三十来张模糊的面孔。

第二排右起第三个是名个头不高不矮的女生,统一运动服款式的制服材质偏软,吸饱水分的衣领本应是软塌塌的,被她三弄五拽修出了立领的形,小半张脸藏在领子,乱糟糟的厚刘海遮住眼睛,整个人站得端正,貌似是东倒西歪的病树里唯一骨气尚存的“直树”。

但楼上看风景的人知道她睡得迷迷糊糊,得要滚滚惊雷方能真正唤醒她。

否则,她就是任由摆弄的提线木偶,随便什么不讲道理的命令都会愣头愣脑照做。

夏老师的视线蜻蜓点水地从那人面上掠过,似乎萦绕心头的千思万绪是向着别的谁。

另一双浮皮潦草地扫了眼楼下,便不动声色地觑着夏老师。

夏老师长得十分赏心悦目,有着人群中脱颖而出的特别气场,垂在右侧盖住耳朵的长发遮住了助听器,掩盖了生理障碍,却平白添了阴郁的气息。

当近距离亲眼目睹刺激场面,阴郁便化为兴奋,及对激越行为的渴望——如果她换一重出身,很有可能会被送到这里。

两人各有所思,操场上第一排有人动了。

是个矮小的豆丁,他先天发育不良,后天营养不良,强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晃了两下,身一斜晕倒在地。

两名穿黄雨衣的助教一人抱头一人抱脚,将他抬到观览车上,却没有送去后面医务室,就让他坐在观览车上。

“我等了一晚上,你就让我看这个?”

看出夏老师浮于表面的不快,孙襄理道:“要不了太久了,你留心看第四排边上那个刚入列没多久的高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