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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本演绎(155)

作者: 燕不学 阅读记录

后脑冷不防被人糊了一巴掌,不重,但随后被人像揉毛团似的狠揉了几把。

星琪嘤嘤嘤地求饶,然而陈总犹不解气,食指甲盖“啪”地弹上脑门,“哭丧脸干嘛?你还觉得委屈呢?”

“不委屈。”星琪护着脑袋,手指窗台上方的摄像头,“就是,那个……”

陈溪倏地缩回手,转身低头瞪她,“还敢告状?”

星琪:“……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陈总教训的是。”

话说回来,没打招呼拿走博山炉和玉佩是她的错,于是诚恳地跟陈总道歉,说这两天会有人联系她还东西。

“完璧归你许老师,完炉子归我。”陈溪说,“磕坏一个角赔双倍,听到了没?”

星琪怂怂点头,接着,小声地说谢谢。

要没有陈溪,她可能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有些东西随着记忆的完全复苏,慢慢浮出水面。

她差点儿一头栽进过去的梦魇。

博士有无数种手段让她去偷东西——

比如如果她不照做,会有很多小孩饿肚子;

再比如,自己做错事由他人代为受罚:刚去公社,她因为怀念爷爷半夜偷哭,结果带她的大姐姐唱了一晚上的摇篮曲,唱到她嗓音嘶哑,让星琪毛骨悚然,之后再也不敢哭;

还有一次,她想逃跑,结果被罚跪的仍是他人,照顾她的哥哥被罚去曝晒烈日,那位哥哥因脱水被送去急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

无依无靠的孤儿想要摆脱他人的控制,太难。

控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把她教化成听话的木头人,太容易。

星琪忍不住去想,到底是因为博士是个操控人心的高手,还是她的意志特别薄弱以至于博士有机可乘。

她还没琢磨出名堂,被陈溪打断了。

陈溪没听到她无声的感谢,苏姐在这时突兀地问:“你去找的人是老侯爷?”

听口气不像是侦探告诉她的,星琪略感意外,“他自称是侯爷。”

“小侯爷掺和了吗?”

星琪迟疑了下,回:“应该没有。”

“好,我知道了。”

苏姐如释重负,弯了下腰,又直起身,摇摇头。一番肢体语言和表情颇具意味。

陈溪思索片刻,拧起眉头,“你说老侯爷……你早就知道?”

“以前……”苏姐轻轻捶打后腰,声音和着雨声,低头望着星琪,“猜到过。”

星琪从她眼神读出愧疚,“苏姐?”

苏姐摸摸她脑袋,叹息盘桓在喉间,因而话音略显得苦涩,“对不起。”

星琪莫名其妙:“苏姐您为什么道歉?”

“叫什么苏姐的,叫苏阿姨。”陈溪把手重重放在她肩膀上,“差辈。”

星琪:“嗯?”

一言不合低气压的陈总让星琪很纳闷。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摄像头,摸了摸耳朵,隐藏式耳机至此时仍无回音。

苏姐转口问:“小尚,常家的女婿和小万,你认出谁是博士了吗?”

星琪点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正要说出那名字,地面忽然震动,厨房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稀稀拉拉碗碟坠地破碎的脆响,依稀还有女人的尖叫。

“你们在厨房,不要开门,远离窗户。”

耳机响起侦探的声音,星琪弹身而起,将陈溪拉离窗口。

陈溪尚未站定,又听到迥异雨声的巨响,窗玻璃上赫然出现圆形凹陷,蛛网状的破裂纹顷刻间延展开。

“我艹!”反应过来的陈溪一把抓住星琪,“快说,谁?”

星琪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第114章 满载(12)

万鸿洲举杯的手平稳, 掌心干燥。

仿佛没认出刚刚进门女孩不是阴气沉沉的杨小米, 而是他教化多年的得力……再没有粉饰的必要, 星就是他的玩具。

视线在明暗交错间碰撞,互通有无。但没有戏剧化的火光四射, 对方也没有“抓到你了”的挑衅。

很明显,她在害怕。

但万鸿洲也没有沾沾自喜, 这在他意料之中, 他隐隐听到有声音说:“到此为止。”

坦白说,他盼望这天很久了。真的很久。她逃走以后,他时不时幻想两种结局——他依旧是掌控一切的博士, 万事随心所欲,又或者,他被一手养大的宠物反噬。

他想得太久了, 以至于经常感到莫名的失望。

万般有开端。

万鸿洲的起点就在那天。

苏佩文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

尽管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改变了他的命运, 但万鸿洲无意铭记她的姓名, 对她感恩戴德。

无论有没有她的升学宴邀请函,万鸿洲都会取得今日的成就。

不可否认,她的邀请加快了进程。

但归根结底, 是他自己抓住并有效地利用了机遇。

彼时万鸿洲尚是补习中心的替补助教, 总共给苏家女儿辅导了不到七个课时,但他让那女孩牢牢记住了自己。

烫金请帖提前三天送到培训中心,引起不少助教眼红和非议。有人匿名举报他和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他表面诚惶诚恐配合中心调查,心下当然嗤笑。

拿捏一个人有无数种方法, 两性关系是最为拙劣且低效的一种,他只用过一次。

人都有弱点,掌握了一个人的脉门,即使让对方卖命亦轻而易举,万鸿洲自小深有体会。

他九岁成为公社成员,确切地说,是公社豢养的幼崽。

每天,他都得低三下四跟食堂的老婆子说:“求求你,多给我半个馒头。”

他好饿。

离开公社去镇上读书,每个月他都得走二十公里夯土路,回公社跟一个叫刘晓明的人申请下个月的生活费——初中80块,高中110块。

农忙时,刘晓明会让万鸿洲去给他家帮工。一天下来,朝向烈日的后背后颈脱皮,头发大把掉落,晒出的印迹至今未消。

他还得承受刘晓明妻子的骚扰。

拜那女人所赐,万鸿洲知道自己的皮囊对异性具有十足吸引力。

他喜欢逗那女人开心,让她在份额外给自己更多好处——虽然不过是几个鸡蛋,几个包子,几角零钱,几沓稿纸。

稿纸是最重要的,他给杂志社报社投稿,编写各种励志故事。

幸好,清苦的生活截止到大学。

老师的话不错,大学为他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他靠自己勤工俭学维持生活,他什么都做,替考、家教、代写论文,倒买倒卖……后期,他一天的收入抵得上过去半年生活费。

那时候万鸿洲满心愿望脱离公社。他受够了每个月刘晓明用200块的汇款提醒他,就算他成年上了大学依然是公社的一份子。

大二暑假,他返回公社,在陈旧破烂的办公室翻找自己的档案。

在找到个人档案前,他先看到了一厚沓汇票,以及一本凌乱的记录。

万鸿洲这才了解,他有资助人,而且对方单给他个人的金额远超实得的十倍,甚至更多。

剩余的平均分配给公社其他孤寡。

万鸿洲翻看访客记录以及公社日志,知道了他的资助人是侯秉钧。他在杂志上看到万鸿洲的投稿,为少年的故事感动,决心资助他一直到读完书。但这废物根本写不来汇票,不懂流程,一切手续都给管家代办。

管家不会随便把钱给没有自理能力的未成年,所以他自作聪明地在收款栏写了公社。他定期来公社视察,在一封信上他写道:希望万小朋友懂得感恩,知道谁是他的衣食父母。

像万鸿洲这样的贫困孤儿,公社名册上的数字常年保持在七十个左右。

僧多粥少。

公社——

也许对其他成员来说,公社是他们最后的家园,让他们至少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孤苦无依,沦落到断手断脚乞讨的地步。

得知真相的万鸿洲不这么看,公社无理掠夺了本应属于他的生活资本,让他不得不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