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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喜堂之上(83)+番外

作者: 或许有一天 阅读记录

刘语生挂掉电话电话,用力抹一把眼睛,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读完大学,可也在网络上听了很多公开课,也读了很多谈论文学的书籍。他知道好的文学会带来痛苦:作者痛苦,读者痛苦,哪怕不痛苦,至少也不愉快。

可是他的的确确需要安慰,他要忍受母亲的指责、控诉和泪水,要不断为自己的“罪行”向母亲忏悔,要一遍遍违心地发毒誓证明自己是异性恋。他又不是个木头人,他也会难过地无所适从,他也会需要一点安慰哪怕只是虚假的梦境——他抱着他的一个个甜蜜的故事入睡,这些故事无法帮他解决现实的困境,但起码能给他一个无关痛苦的虚构的角落。

在赵辛面前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文字而自惭形秽,可那些文字的的确确慰藉过他,甚至保护过他免遭崩溃。

赵辛为什么不懂。

第77章

赵辛是下午两点半到达甘城的。走出高铁站,北方干燥的阳光和空气扑面而来,四五个黑车司机守在高铁站门外,口中不停吆喝着赵辛听不懂的方言。也许是因为他拄着双拐、行动迟缓,一个穿着豹纹T恤的中年女人凑上来,问了句“XX走不走?”

赵辛听不懂“XX”是什么地方,只勉强分辨出“走不走”三个字,他便摇头:“不走。”

“看你不是甘城人吧?”中年女人切换成普通话,“你去哪啊?打的吗?我这儿也能打的!”

“……华光家属院,”赵辛说,“你知道在哪吗?”

女人眉开眼笑:“知道知道——这可是个老院了,你等着啊,我叫我姐把车开过来!”

不到十分钟,赵辛坐上了一辆墨绿色出租车的后座。

开车的女司机和她妹妹一样热情,不住地从后视镜打量着赵辛。赵辛倒也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一个拄着双拐的、南方口音的男人,所有的行李就是一只双肩包,来到甘城,要去一个老旧的家属院。

“您是哪儿人啊?南方人吧?”司机热络道。

“武汉人。”

“哈哈,我就说嘛,南方人都是您这样,细皮嫩肉的!”

赵辛笑了笑,问她:“华光家属院很远吗?”

“可不!在最东头呢,我们这儿是东穷西富北修路,西边北边都是有钱人!东边就不行啦,以前那些棉纺厂啊化工厂啊的家属院都在东边,后来这些厂子慢慢都倒闭了嘛。”

赵辛点点头,又问:“还要多久能到?”

“三十分钟吧!这个点儿不堵车——您着急吗?”

“……不急。”

急当然是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股脑地从武汉赶过来。他好不容易才和刘语生在一起了,又因为残疾的缘故忍不住患得患失。也是在刘语生挂掉电话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太过患得患失,因此也太过急迫。

他心里明白自己没资格要求刘语生——凭什么刘语生就得爱他的残疾爱他的全部?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到了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对刘语生步步紧逼,贪婪地索要一个关于爱的枷锁。

急当然是急的,可是急也没用。

因为刘语生关机了。

刘语生不仅关机了,还在关机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只有五个字:咱们都静静。

这怎么静得下来?从武汉到甘城,一路上赵辛都在胆战心惊地想,刘语生对他说的下一句话会不会是“咱们分手吧”,不,刘语生不是这么冷酷干脆的人,他如果想分手,大概也是委婉地表示“我觉得咱们不太合适”……赵辛不知第多少次拨了刘语生的号码,仍是关机。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华光家属院门口,赵辛付了钱,艰难地下车。他穿了件长袖T恤,以此遮住手臂上红红紫紫的伤口。

他才练习几天,远不到能拄着双拐行动自如的程度,但勉勉强强,他能站立着来找刘语生了。午后阳光正烈,赵辛站在华光家属院门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确实是个老旧的家属院,一眼望去,五层高的居民楼灰扑扑的,楼下的垃圾堆成小山,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赵辛仍能闻到酸臭的气味。

家属院门口有个值班室,敞着门,保安正躺在椅子上听广播。尽管围墙上挂了块“来客请登记”的牌子,但赵辛缓缓挪进家属院,保安也毫无反应。

赵辛在微博上给刘语生发私信:语生,我到甘城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刘语生虽然手机关机,但还是会用电脑刷一刷微博。

赵辛在家属院里缓缓前行。幸好这时是下午三点过,人们要么外出工作要么在睡午觉,只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多看了他几眼。

从大门走进家属院,顺着主干道,赵辛途径一栋接一栋的居民楼,都是灰黑颜色,楼道口窄窄的。家属院里的树大多长得很高,是北方常见的杨树,树干粗壮。拐个弯,一个小小的广场出现在赵辛面前。广场上有一些简单的健身设施,单杠、双杠、乒乓球台……赵辛走到单杠旁,一个小男孩正双手扒着单杠,整个身子吊在上面前后晃悠。这单杠掉了漆,斑斑驳驳非常陈旧。赵辛忍不住想,刘语生小时候会不会也在这儿玩过?也这么前后晃悠着,像只顽皮的小猴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赵辛心头一颤,连忙将身子靠在单杠的柱子上,这样他只需一边拐杖就能立住身体。掏出手机,来电人正是刘语生。

赵辛的心脏狂跳起来,一时间他竟然紧张得迟疑了,刘语生会不会要和他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求他吗?怎么求?对——对了,先道歉。

“语生!”赵辛急切道,“对不起,今天上午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看不起你写的东西,我——”

“你在哪?”刘语生打断他。

赵辛的脑子竟然一时短路了:“在单杠上。”

刘语生:“……什么?”

“我在,”赵辛吞下一口唾液,紧张道,“在你家小区广场的单杠这儿。”

刘语生:“等着。”

赵辛飞速抓起拐杖,两手紧紧地攥住横梁,整个人站得笔直。

小孩儿看看赵辛,表情有些疑惑,随即跑走了。

广场上只剩下赵辛,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不住地逡巡着,心如鼓擂。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但是既然他来了——

一个穿着拖鞋、短裤、灰色背心的身影,朝他直直冲过来。

“赵辛!!!”刘语生像一只渡河的非洲角马,跑得头发都向后飞起来。他险些一头撞进赵辛怀里,硬生生刹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刘语生喘着粗气,说完又自己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就这么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辛。

黑T恤,牛仔裤,球鞋,一张白皙而锐利的脸落满阳光,尽管拄着双拐,但他肩宽背挺,宛如负伤凯旋的神色昂扬的勇士。

“嗯,”赵辛说,“我来了。”

两个人都愣愣看着对方,好像第一次见面——确实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的见面。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赵辛率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太着急了,语生,我怕你……”

刘语生:“怕我什么?”

赵辛垂下眼:“怕你和我分手。”

刘语生的表情变了又变,先是一脸莫名其妙,随后蹙起眉头抿起嘴唇,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搭在赵辛的拐杖上。尽管他的手并没有碰到赵辛,可赵辛还是有种被他牵住了手的错觉。

“不可能的。”刘语生说。

刘语生带赵辛回家,上楼的时候他走在赵辛身后,忍不住微微抬起双臂,他真怕赵辛手一滑就向后栽倒,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伤了赵辛的自尊。赵辛挪得慢,他像只小尾巴跟在后面连连提醒:“小心点啊,慢点……这个楼梯太窄了。”

终于到了家,刘语生心里暗暗松口气,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向赵辛解释:“今天我妈不在家,去店里了……我继父开了个小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