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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喜堂之上(90)+番外

作者: 或许有一天 阅读记录

“她喝多了,”徐以寒叹气,“我到其他作者入住的酒店给她开间房,然后我就走——就是前面那个酒店,看见了吗?或者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跟我俩一起过去也行。”

乌妍拧着眉头,对吴经理说:“我和徐总早就认识……您放心。”

吴经理看看徐以寒,又看看乌妍,最终也叹了口气:“女孩儿自己一个人,就怕碰见这种事,徐总,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你别介意。”

徐以寒应道:“我知道。”

奥迪开走了,徐以寒松开攥着乌妍的手,问道:“你俩加微信的时候她说什么了?”

“她在屏幕上打字说,让我别喝酒了,小心你们,她在楼下等我。”

徐以寒点头:“这人还不错,”紧接着又不爽道,“你喝什么酒?你没看出来那老头什么意思?”

乌妍醉醺醺地,干脆在路边坐下。

“我看出来了,《影花记》拖了三年没出版,他突然提这事儿……本来就……很奇怪。”

“奇怪你还往上凑!”徐以寒怒道,“现在好了,不仅你把他得罪了,蔚蓝也把他得罪了,以后麻烦事儿多了!”

其实徐以寒心里明白,他的暴躁并不全是因为得罪了金社长,更大一部分来自乌妍,酒桌上她那幅又傻又柔弱的样子令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邓远。

“我是知道他,没安好心,”乌妍垂着头,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但是万一他真能帮我把《影花记》出版呢?”

“他能帮你出版你就陪他睡?!”

“徐总,”乌妍闷闷地笑了,徐以寒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她的笑声有些凄然,“说实话,睡我是不会和他睡的,但如果真能出版,让他占占便宜,也行啊。”

徐以寒:“……”

“那个故事,我构思了半年,写了半年,加起来整整一年……哦当然,我理解,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里,我这一年也不算什么,几十万字也不算什么,谁叫我不红呢?”乌妍喃喃道,“但它对我来说不一样,它是我的心血,它的每一个字我都知道是怎么来的……合同也签了,因为题材的缘故就是不能出版,我甘心吗?肯定不甘心啊。”

“你写的是敏感题材,你怨谁?”徐以寒漠然道,“怨体.制么?但是怨体.制有什么用?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是,我怨谁也没用,这个故事已经被写成这样了,确实没法出版,”乌妍打了个酒嗝,含混道,“但是我会不甘心啊,哦,你觉得‘不甘心’是没意义的对吧?你只看现实,只看结果,你不在意我们甘不甘心……就像邓远,你也觉得他做的那些事屁用没有,是不是?你不在意他的原因,也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因为他做的那些事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是没有意义的……”

徐以寒暴躁地打断乌妍:“别说了,起来,我送你去酒店。”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和一个喝醉的女作者讲道理?既讲不过,也没道理可讲。

乌妍坐着不动:“我认识邓远他们……四年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做的事和他们做的事是一样的,写写,献献爱心……我们做这些事,并没有让我们变成富翁,变成名人,甚至还不断给我们带来痛苦……”

徐以寒的耐心彻底耗尽:“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走了,你就在这儿坐着吧。”说完也不等乌妍,独自迈步向前走去。

“徐总,你,你想不想知道,”乌妍却在徐以寒身后,缓声问道,“邓远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徐以寒脚步顿住,心脏似乎在胸腔里颤了一下,他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乌妍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要被公路上汽车的行驶声掩盖住。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家人了。”

第84章

这天晚上的空气格外潮热,后半夜,上海开始下雨。雨点越来越急促,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徐以寒闭着眼,听见两声若有若无的雷鸣。

接着雨越下越大,哗哗雨声掩盖掉其他一切声音,这个雨夜竟然难得的安静。

徐以寒躺在酒店的床上,雨水像一块透明的泥巴,将房间整个包裹住。而他的手机又在电量耗尽后自动关机了。此时此刻,徐以寒仿佛与世隔绝,耳畔中除了雨声,便是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很规律的心跳。

徐以寒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他小心地回忆乌妍的话,像一只谨慎的猎豹,缓缓地、缓缓地接近他的猎物。

乌妍说,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家人了。

徐以寒觉得这话不对,首先,邓远真的很久很久没见过家人了吗?可是不久之前的某天,他分明还向徐以寒讲起村里那两棵桂花树。好吧,再退一步,就算他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家人了,但这件事足以构成他和徐以寒在一起的原因吗?

乌妍又说,你知不知道那种机构?戒网瘾,戒毒瘾,戒赌瘾,戒同性恋……总之,什么都能戒。

徐以寒:“你说什么?”

“之前已经有媒体报道过山东的戒网瘾学校,”乌妍的声音在发颤,夜空一闪,几秒后雷声从云层后传来——轰隆!“山西河南也有……你知道吗?戒瘾的时候把人往死里打,还用电击。”

徐以寒转身,他站着,乌妍坐着,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乌妍。远处似有人声,急促道,要下雨喽。

“你没说谎?”

“我没说谎,”乌妍仍用额头抵着膝盖,闭了眼,“邓远被送去的那家机构就在河南。”

“他戒什么瘾?”

“北方话叫‘二倚子’,就是……不男不女。16595.com”

“什么时候?”

“二零……二零一零年。”

“谁送他去的?”轰隆——又打雷了。

“他爸妈给他说有个亲戚在郑州开厂,把他骗过去,”乌妍顿了顿,“那种地方进了就出不来。”

“我知道——我知道,”徐以寒原地踱了几步,忽然转身按住乌妍的肩膀,厉声道,“你能不能站起来说话?你能不能大声点?”

乌妍起身,脚步不太稳。

徐以寒自言自语道:“他被送进去是二零一零年,二十三岁,嗯那是七年前,”他侧脸看向乌妍,目光如刀,“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也是二零一零年……他只在里面待了两个月。”

“为什么?”

“因为……”

轰隆——春雷滚滚,仿佛某种开场的预告。乌妍眨眨眼,平摊开手心,喃喃道:“下雨了。”

“嗯,”徐以寒站着没动,“他是怎么出来的?”

细密雨点落在徐以寒的睫毛上,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光影团块,黄的一块,红的一块,黑的一块……他什么都看不清。

“邓远在里面认识了一个朋友,叫程小白,也是性别认知障碍。后来程小白跳楼了,他跳楼那天晚上,邓远就趁乱跑了。”

“嗯,程小白。他是不是很想演《白蛇传》?他演白蛇,邓远演青蛇?”

“对……程小白有轻微的臆想症,时好时坏。”

徐以寒抹一把脸上的水,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我送你去酒店。”

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句话,一句一句默念,不多久也念完了。徐以寒直勾勾盯着房间的雪白吊顶,试图从这几句话中推断出某个结论。有点像在做数学题,因为,所以,因为,所以,证得……证得什么?邓远的人生被他揭开一角,证得一团鲜血淋漓。

徐以寒不敢给手机充电,他知道一旦手机开机,他便忍不住给邓远打电话,或者点进邓远的直播间——功亏一篑,不外如此。这个时候他只需坚持一个“忍”字,他最擅长这个“忍”,忍看母亲挨打,忍野种传言和轻蔑目光,忍各种各样的耻辱,现在不外多忍一份,姐姐——他在心里低低地唤道,你的那一份我也代你忍了,好不好?捱过这道坎,从此我扬眉吐气,你远走高飞,姐姐,我们再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