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美女修成诀(163)

这便是她继续留在人间的最后原因。她教会他如何与人斗,却还没教他,如何与仙斗。

不是因为白砚,只是因为,白斐是她徒弟。

她倾注给他的心力,早已远胜当年白砚。

“袁敬仙……”白斐怒而攥拳,眼中还未消褪的赤红又盛,着了魔似的恨,“我要杀了他!”

“杀不了,也没必要杀。临星阁覆灭,有长岚宗替上,长岚宗消亡,自然还会有第三者出现。帝王之术,难在制衡,你想强大,便要学会掌握各方势力为己所用,绝不能让自己受他人摆布。往后的路更加艰难,然而不论你愿不愿意,后不后悔,从你拜我为师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已经踏上这条帝王路。”她摆手沉道,又望进他眼底。

白斐被她看得不安,待要转眼,她的手却伸来,双指点上他眉心。

“别躲。”她闭眼,气运双指,灌入他魂神之内,将一道游移在他魂神之间的黑雾抽出。

白斐只觉脑中剧疼难忍,却被她死死按住:“忍着。”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她指尖便夹出一物,似雾似虫,在她指尖挣扎扭动。只这片刻,白斐已背心汗透,不过眼中赤红已然退去,他见这东西只觉恶心,问道:“这是什么?”

“心魇,鬼蛊的一种,在仙界是用来催发心魔,引人坠魔的邪物。不过你身上这只只是心魇幼蛊,已经在你身上蜇伏多年,近期才被人催发,故难以发现。倒是我小看了袁敬仙,竟然用出此等邪物对付我。”

白斐此时神志清明,盘桓胸中多年的郁气,似有消散之象,仿佛久噎之人,陡然吐出梗喉之食,此时再忆征战十余载间,关于季遥歌所有的消息,确实都是从长岚宗的修士那里得知,那些有意无意的描抹,一点点加深他的怨恨而不自知,还差一点因此害死了她。

思及此,他不由后怕:“师父,我是受此影响,才会性情渐变?”

“白斐……”她捏碎心魇,眸色微垂,“心魇不会凭空创造你的心魔执念,只会将你心中贪嗔痴怨,种种不甘、怀疑与怨恨无限放大,成为心魔,让你困囿心结而不得出。换言之,你对我的那些怨,并非无中生有,确实由来已深。至于改变,谁能永远不变?”

白斐默然,只怔怔听她继续说:“你怨得也没错,我独来独往,行事无需向人交代,早已习惯,你种种斥责,我全部承认,只有一件事……当年我远赴大淮,虽有不妥,却从未打算以此相挟,不管你信与不信。”

临去之前她细思元还所劝,心意已有松动,本欲寻他长谈,却遇临星阁之袭,事出突然她也只潦草交代数句,谁曾想他竟误解至此。

“师父,我信……”三十几岁的男人,在她面前,忽如稚子无措。

季遥歌却又沉默,转身行至竹帘下,看着屋外鹤影良久,才又道:“白斐,诚如你那日所言,幼年所诺,衍州一统,你已经做到。这场师徒之缘始于交易,而今你我皆已功成。”

白斐似乎预料到什么,几步冲到她身边,声音沉苦:“那是我受心魇蛊惑,胡言乱语的气话,不能算数。”

“你已经长大,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不会再有人为你桎梏。”

“师父,我不懂你言中之意。”他紧紧盯着她望向池水的侧颜。

“白斐,我要走了。”她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

“走?师父要去哪里?几时回来?”他的手重重抠入临池的雕花木柱。

季遥歌摊掌,一件金灿灿的宝物从他储物袋中飞出,落到她掌间。金琢的楼阙折射出明晃晃的光,赫然便是任仲平栖身的那枚楼簪。

“不回来了。”她将簪子轻入发髻。从前不说分别,是她知道终会回来,这一次好好告别,是因为她不再归来,“此物乃是我挚友所赠,借你多年,如今我要将其收回。

白斐脑中“嗡”地一响,方寸大乱,哪还顾得上簪子。

“师父要走,可是气我今日背叛?气我这十几年从未信任过你?若是……你罚我吧,怎么样我都认,只要你留下别走。”他别无所求,只想能时常见一见她。

季遥歌默了片刻。今日之事,说她毫无愤怒,那是自欺欺人,可要离开,却也并非全因二人之间已然无法修补的关系。

“一切因我而起,便从我这里了结。白砚的执念到此为止。你也无需担心,我在人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弟子,更不会再为任何人插手人间之争。”她说话间又取出枚玉简。

玉简浮空,绽放莹润碧光。

“此物乃是我师公所赠,为万华炽婴功法,因不适合我故未深览,如今便留给你。你说你想求长生,也许这本功法能帮到你。若有那么一天,你我万华再逢。”

白斐却一把攥住她落于雕花柱上的素手,这大抵是他在她面前头一回失态至此。

“师父别走,我知错了,别走……”微凉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掌中,却仍旧驱不散内心惶然。

这长久以来,最恐惧的事,不就是她不再归来?

“白斐,保重。”她不再多言,眼微闭,身影已远。

他掌中顿空,心也陡然全空,追着她的身影狂奔出浮仙馆,却只见她一步一丈,迈向远空。

只有她带笑的声音,遥遥而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又渐渐远去,直至再也无一字落下。

白斐怆然跪地,一如初逢那年,他跪求拜师。

天空几时落雨,雨丝细细凉凉入襟,有人执伞撑在他头上。

“回去吧,陛下。”温和的话语,来自梁后。

“我跪了多久?”

“三日三夜。”

白斐扶着她的手,缓缓站起。

“季先生又出远门?”梁后撑伞与他并肩。

“嗯。”他淡淡应声,接过伞撑起二人。

这一回,她不会归来。

————

熙和三年,对后郅而言注定是个波澜不断的年份。先是帝心难测,朝堂不稳,年末之时,长岚万象又起了场大火。

那场火烧了三日,烧毁了一半的长岚万象楼,只留下个熏黑朽败的壳子。

据说是长岚宗的修士得罪了天上仙人,仙人降罪于斯,那三日每到夜里全京城的人都能看到遥遥闪动的火,从天而降。

可事实怎样,却只有长岚人知道。

那一日,季遥歌携盛怒而来,扬下天禁之火,凌空猖狂而笑。

“袁敬仙,你要效仿明御,我就如你所愿。只要你敢踏出这长岚万象半步,哪怕上天入地,我亦会归来杀你。”

她要他从今往后守着枯楼,永不得出,终老此地。

————

熙和三年的飘摇过后,迎来万象复兴的第四年。

熙和帝似一朝梦醒般,一扫先前沉郁之气,全心扑于国事政务,励精图治,平乱安远,开创自前郅覆灭后三百多年来最为繁荣的后郅盛世,被奉为至圣仁君。

终其一生,未敢松懈。

帝后之情亦为人所称颂,三千独宠不知羡煞多少女子。至熙和第四年起,白斐未再宠幸第二人,膝下二子一女,皆为梁后所出。

至熙和二十年,梁后薨逝,白斐默坐棺前三日,往后,再未立过继后。

盛世康年,再无战祸。

季遥歌未离,于人间闭关二十九载,直到熙和三十二年。

腰间黄符亮起。

第107章 人间尽

这二十九载,她并没远离东莱,而是选择在此就地闭关。人间执念之深,远超万华修士。七情苦乐,六欲悲喜,执念无分仙凡,而太过短暂的寿元让人求而不得之念愈加强烈,不像修士,拥有绵长寿元,看淡生死,再多的不可求不可得,总会随时间淡去。

年岁一久,就会遗忘很多本该深入骨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