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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养成计划(203)

作者: 一个芋头 阅读记录

顾昭雨做梦了。他梦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这其实不是顾昭雨第一次承受情绪上的崩溃,虽然确实是最严重的一次。

十多年前,他变声期刚过,也曾经承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和这次纯粹是一个人给与的打击不同,那次他面对的,是整个娱乐圈的质疑。

他是童星,所有童星在青春期结束后都会面临一条巨大的门槛:转型困难。观众习惯了把你看成小孩,看成弟弟,突然之间你要开始走向成熟了,穿起大人的衣服,扮演一个成熟的形象——很多人一时间没法接受,而且童星的表演模式已成套路,转型中也要忍痛舍弃不少的东西。

他就在这个时候和欧阳博一起演了那出校园剧,取景地在B市一个大学校园,校园里有非常漂亮的绿化植被,主干道两旁是高大的庇荫树木,树盖巨大甚至能形成天然的遮阴棚,一到夏天,整个校园里都是草木的香气。

顾昭雨喜欢没事的时候就在校园里慢慢地走一走,他那时候在剧组的表现并不好,经常会挨骂,如果留在剧组附近,时不时就会听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言论。

他觉得憋屈,如果他真的是如他人设那样怼天怼地的暴躁青年,他就会跳起来把所有质疑者都骂一顿——那就好了。但他太要强了,连一点失态都不愿意给人看到,所以他只能在证明自己之前保持沉默,然后尽可能地躲得远一点,不去听,不去看那些言论。

他梦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他在那条香气四溢的主干道上慢慢地走着,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天边的云朵夹裹着瑰丽的色彩,但夜晚的灰暗正在逐渐吞噬它们。

他身上穿着很朴素的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裤子,他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其实他可以回家了。但回了家又怎么样呢?家里也没有人。他更情愿在这里散散步,悠闲地看一会儿天边的云彩。

他静静地走着,仿佛世界已经把他给遗忘了,但他却不觉得急迫,只觉得忽然松了一口气。

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了一件机器人图案的T恤,个头大概只到顾昭雨腰间,见鬼了,顾昭雨其实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为……因为对方脸上带了一个很惊悚很吓人的孙悟空面具。

就是那种塑料的,在两个眼睛处挖了洞,材质很廉价又不透气的孙悟空面具,在落日的余光中,看起来有点渗人。他就那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尊小小的、凝固的石像。

顾昭雨看到他,并不觉得很害怕,只是觉得亲切——他们见过很多次了,应该是。他走过去,在马路边上学着男孩子的样子坐下。

那个小男孩很安静,他几乎没和顾昭雨说过话,惜字如金,但是顾昭雨坐过去,他就默默地抬起手,摊开手掌——手心放了一颗荔枝味儿的棒棒糖。

“来就来呗,还带东西!”顾昭雨说,咧开嘴笑了,他也没客气,就把棒棒糖拿过去,他慢慢把糖纸剥掉,犹豫了一下:吃这一颗糖,他可能要付出十个小时的额外锻炼,但他还是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就,人家的一片心意啊,不是吗?他不想拒绝,所以对方不管给他带了什么,他都好好地吃了。

他一边坐在路边吃棒棒糖,一边再次试着跟小孩搭话:

“哎,你今天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

“或者把面具摘了呢?”

“……”

“我跟你说这种面具很危险的,如果靠近热源可能会化掉,跟你的脸长在一起。”

“……”小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不安地左右摇摆了一下,顾昭雨继续引诱:“然后就摘不下来了,如果想摘下来,就得把你的脸皮剥掉……”

“……”小男孩默默地抠着自己的裤缝,他的短裤裤缝开了个小口子,这种破损在小男孩身上很常见,因为多动,经常会刮到蹭到,家长缝起来就好了,但是他这个口子已经有很多天了。

顾昭雨或许很迟钝,但他从来不是傻瓜,他只是看了一眼小男孩的动作,没有开口问“你妈妈怎么不帮你缝好”。

他只是轻声说:“你有针线吗?我帮你缝。”

其实他也不会缝,拍戏的时候看女演员缝过,他想得很简单,觉得不就是拿针划拉两下吗。对方还是不回话,顾昭雨心里暗暗觉得别是小哑巴吧。小男孩不搭腔,他只好自问自答:“你信不过我呀?那算了。”

“……”

又过了一会儿,天已经快黑透了,路灯也亮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昭雨忽然说:“我明天过生日。”他低头一看,小男孩不声不响地靠在他肩膀上,像个怯生生的小流浪猫。那一刻他心中那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像是两颗孤独的行星,在相撞毁灭前的一刻,终于可以短暂的互相依偎。“你喜欢吃蛋糕吗?”

“……”还是不说话,顾昭雨也习惯了这种待遇,他兴致勃勃地说:“吃蛋糕,你总要摘掉面具吧。”他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男孩子的脑瓜顶。

七八岁的男孩,头发已经没有小幼儿那么软,硬硬的,就像他不肯开头的脾气。

一眨眼,天完全黑了。“我得走了。”顾昭雨说,方莫仪该找他了。“你明天还会来的,对吗?”

“说好了,行吗?”

没有回答,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沉入了黑暗中。

顾昭雨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只有十七八岁。他想去买一个蛋糕。

还有别的东西,他慢慢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在他脑海里,似乎响起了他自己的声音。

更年轻一些的顾昭雨一边用笔记本电脑浏览数码产品的购买页面,一边问一旁的方莫仪:“小朋友都喜欢什么东西?会让他‘哇’的一下特别开心的那种。”

方莫仪想了一会儿,“你小时候喜欢小霸王游戏机。”

“……啊,对。”顾昭雨笑起来,“可我妈不让玩。”

会成瘾的东西顾影后都不允许他接触,而且去拍戏随身带着游戏机也不现实。他盯着页面上种类繁多、款式便携的游戏机出了一会儿神。

如果送他一个这个,作为小孩子应该会开心得叫起来吧?会不会一高兴,就把名字告诉自己了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可能都是发生在傍晚吧?那是他第一次心血来潮,他从来没有那么单纯地做一件事,只是希望一个人能开心起来。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可就在那个时候,他从心底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情感,仿佛人生第一次,他是被需要的。

他是被需要和被依赖着的。虽然那个孩子连句话也不肯跟他说。但他就是知道,而且愿意竭尽全力去回报这种信赖。

但是结果怎么样呢?第二天他带着蛋糕在路边等了很久很久。

戴面具的小男孩没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以为自己被需要、被喜欢、被重视,想要去千百倍的回报人家,但最后他的一厢情愿,总归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没有人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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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萧蘅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

他喘着粗气,心脏猛烈收缩,甚至连手脚都变得冰凉。

他梦见顾昭雨……被袭击了。倒在地上无知无觉,血液汩汩地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他的面色变得比纸还要白。

他再也没法入睡,打开台灯坐了起来。他环视整间卧室,顾昭雨生活过的痕迹还非常鲜明的留着,这对他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来说,几乎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事情:床凳上扔着换下来的裤子和皮带,衣柜的门还半开着,他喜欢睡得那一侧的床头柜上零零散散地扔着一本书、一个充电器、还有一台PSP游戏机,长时间没有人充电,已经打不开了。